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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报,何时才是尽头?阿爹年事已高,等一雪冤屈,寻个安稳去处颐养天年,女儿陪着阿爹便是。”
唐凤年纹丝不动。
唐恬低声道,“当年党争之烈,诸王诸相无一人幸免。傅相依附秦淮,也做过不少算计圣皇的事,也被圣皇算计过许多次。可他如今也做着左相,掌着凤台,一直拘泥陈年旧事,几时才是个头?”
“真是好女儿,一句一句,都在替中台阁说话,敢情他当年害我一门,全是我活该?”唐凤年道,“此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唐恬强忍屈辱,“女儿说的不对吗?”
“不对。”唐凤年俯身,冷冰冰地盯着她,“你同我说傅政,可知傅政为何能同圣皇一笑泯恩仇?傅政膝下五子,如今尽皆为圣皇效力,自然相安无事。我拿什么同他比?”
唐恬怔住,“阿爹也还有大哥……和我。阿爹当日叫我入中京,不就是为了洗雪冤屈,咱们一家好生回中京吗?”
唐凤年诡异地笑一声,“阿爹如今也不需洗雪冤屈了,阿恬,你记着,我要报仇。”
唐恬大睁双眼,“阿爹?”
“你大哥他——”唐凤年满面苦涩,“前段在北地同炟人赛马,对家一败涂地,输银子,又输女人,纠结一群乌合之众上门报仇,你大哥混战中被乱刀砍伤,医了十二天,没了。”
唐恬大惊失色,身子一沉,跪坐在地。
唐凤年一字一顿,咬着牙道,“你二哥死在黑风口,你大哥还未娶妻,如今也没了,我唐家一门从此绝后。当年朝中党争,我的确为了一门荣耀依附秦淮,陛下要铲除秦淮,把叛国大罪扔在我一门老少头上,是题中应有之义,我也不怪她。这些年来,阿爹日日想着洗雪冤屈,带你大哥重归新朝。可现如今——”唐凤年转头,环顾灰败的房舍,“诺大一个唐家,只你我二人,我还要洗冤做甚?即便洗了冤屈,是你能做冠军大将军,还是你能替唐家袭个官爵,光耀我唐家门楣?”
唐恬自嘲一笑,“是我无用。我在阿爹心里,一直都比不上大我两位兄长一根手指头,这我早已知道。”
唐凤年不出声,算是个默认。
唐恬道,“阿爹当日要我入京查察当年事,就是为了叫大哥风风光光袭爵回京?”
“对,”唐凤年点头,“唐家一门,都在你大哥身上。你大哥袭了爵,唐家一门才有未来。你一个姑娘家,只有父兄是你的倚仗,有你大哥,才有你像样的好日子。”
唐恬一时失笑,“我以为阿爹是想求个公道。”
“公道?公道做什么用?”唐凤年讥讽道,“慢说我如今老病一身,来日无多。便是我正当壮年,若无后继之人,公道于我,也不过是一块木牌子,给旁人看着热闹罢了。”
“原是我会错意,不怪阿爹。”唐恬道,“阿爹想要怎样报仇?”
“谁害死我儿,我便寻谁报仇。”唐凤年一字一顿,恨声道,“拿命来偿。”
“谁?”
“你不知道?”唐凤年怪声大笑,“何需同阿爹装傻?谁设计叫我入黑风口,你杀了他偿命便是!”
唐恬深吸一口气,“二哥战死黑风口,阿爹怪他还有据可凭,可我大哥之死,同他并无关系。”
唐凤年丝毫不为所动,“若非当年黑风口,你大哥又怎会在北地同炟人厮混,客死异乡?”
唐恬被他连珠炮打得头昏脑涨,招架不住,“前月中台阁托阿贵给阿爹传话,想同阿爹见一面,应是想同阿爹好生解释当年事——阿爹为何不肯答复?”
“你大哥若活着,我来见他一见未尝不可。如今你大哥没了,我同此人无话可说。”唐凤年道,“此人既赔不了我儿性命,也赔不了我唐家一门荣耀。”
唐恬木木然听着,木木然问他,“阿爹要怎样才肯谅解当年事?”
“中台阁若有本事叫你兄长袭了我的官职爵位,往事我可以不同他计较。”唐凤年道,“别做梦了,没有如果。你的两位兄长都是我亲手埋入土里,两回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唐氏一门同此人,不死不休。”
唐恬忍不住道,“阿爹,我毕竟也是你的骨血。”
“对啊,”唐凤年死死盯着她,莫名其妙道,“你既是阿爹女儿,难道不该替两位兄长报此深仇?”
“阿爹,我,我同他……我们——”
“快别做梦了,”唐凤年断然道,“只要我活着一日,绝不允许女儿同此人有任何牵扯!”
唐恬不吱声,未知沉默了多久,低声道,“阿爹,若我是男儿身,你还要同中台阁不死不休吗?”
唐凤年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你疯了吗?说什么胡话?”
唐恬坐在地上,仰着脸,“若我是个男子,阿爹可愿同中台阁一释前嫌?”
白烛昏淡的光影之中,唐凤年枯瘦的脸如石雕冷酷,“可惜你不是。”
唐恬点头,“我知道了。”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回床边,拿起枕上的大阿福,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