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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农笑:“小时捉的蚂蚱,不留神就让它跑了,人跑得掉么?”
    百谷突然知道,等见了岱耶,自己要说什么了。
    在摊子不远处,有几人聚集吵嚷,声音渐渐发大,引人注目。
    “哦,那老叟还未走呢。”
    茶农探着身子,见仍是同个人引发的争论,便对百谷解释:“前几日来的,编什么胡话,非说沼泽里有个长了尾巴的神。”
    “咦!”百谷抬头:“是么?”
    “您且去听一听他说的真假吧。”茶农摇着头进屋了。
    百谷挤进人群里时,皮包骨头的老叟还在跟人吵:“怎不可能?我幼时亲眼所见……”
    有人截断他的话:“您已入古稀之年,幼时多闻乡莽闲妇之传闻,久了,自然就辨不清真假。”
    老叟:“我八岁才与我父母迁至大越城,当时已能背诵《尔雅》,书写《玉篇》,怎就不辨真假?”
    那人说:“杉弥行在我们中间,也曾有人见过津滇在水市上买花,为何没有见过你说的蛇神。”
    其他人附和:“谁能比猎户的脚程更远?无人可比,洞乌拉瓦泥泞不堪,毒蛇瘴气,没人在那里生活,更不会有神明了。”
    “蛇性淫诞,他又能做什么?”
    “我是何迩族,”老叟说,“我们原本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他保护着我们!”
    “何迩族只有你们一家了,是如何保护的呢。”
    一个牵马的人跟周围的人说:“这老头从大越讲至南召城,又跑来这里讲莫须有的故事……您呀,回去颐养天年吧。”
    众人散去,只有百谷留在原地。他看老叟转身坐在石头上喘闷气,过一会儿,从布包里哆哆嗦嗦拿出一个饼子来吃,牙齿唯剩几颗,嚼得十分缓慢,咬了两口又赌气扔回去。
    这一个动作露出手腕来,百谷立即眼前一亮:
    对方戴着的手镯,居然是同自己那不知来处的镯子一般雪亮!
    “请问……”
    百谷上前拱手:“太爷的镯子,为何同一般银饰有别呢?”
    老叟忙用衣服遮住手,防贼似的上下看他:“怎么了。”
    百谷摘下自己的一只,呈给他:“太爷请看,是与这质地一样吗?”
    百谷这只镯子更厚更宽,技艺更巧,雕刻人物精细,那老叟慢慢转动,眯着眼来回看图,仿佛陷入回忆:
    “是了,是逮逊人原来的手艺,他们现在的匠人已做不到这么好了,这是他们献给洙尾的……”
    百谷听不懂他在嘟囔什么:“太爷声音大些,什么洙尾?”
    他没看见,在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怀中白卵骤然发亮。
    老叟不答反问,在紫色的包头巾之下阴沉地看他:“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
    百谷自然说不出:“是……我有一日走迷了路,受伤晕倒,醒来时就有了。”
    “荒唐。”
    老叟不信地看他,咬着为数不多的牙齿:“你偷来的,你是个贼,你还想抢我的!”
    “……啊?”
    百谷傻在原地,百口莫辩,没想到问了一句话还被扣上贼名,委屈极了:“太爷为何这样说,我是不清楚缘由才找你发问,若不能回答,且把东西还我吧。”
    他伸出手来索回,而那老叟,居然就当着他的面把东西装进了自己怀里,还问:
    “哦,不还能如何?”
    “你、你怎么耍赖皮?”
    百谷念此人高龄,长幼有序不好发作,心里是气急,左右繁忙商旅寻不着人帮忙,没有蛮夺的胆量,只好说:“就这样盯着你,谁来了,我就跟谁说你是个老无赖!”
    老叟笑了一声,靠在墙上,又拿起自己的饼子来细嚼慢咽:“请便。”
    百谷揣着手走来走去,想在路上碰一碰九鸩,喊哥哥收拾一下这老东西。结果疑问太多,没等一刻就忍不住了,又回去问那老叟:“你刚还没回我呢,洙尾是什么。”
    “洙尾不是什么。”老叟拿出皮带喝凉水:“洙尾是蛇神。”
    “蛇神……”
    又是蛇,最近的事总与蛇有关。他话音刚落,怀中白卵颤动,还以为要摔了,赶紧捂住:“哎哟,瞎动什么呢,要生出来了么。”
    老叟闭上眼睛,继续讲:“我见过他,他们没见过的蛇神我见过。那日他在新谷节喝醉了,倒在水里,采藕经过的人都见着了……最后一面时,他领我们从村里出来……
    外面全是水啊,涛涛大浪,跟那浪头一比,人实在脆弱,他就背着我,说小娃,你可抱紧了,我就抱着他的肩膀,踩在他尾巴上,跟他在水里晃着弯儿地游……”
    百谷不明前因后果,见他说得投入,只得先听着。
    “我娘在水中染疫,到了新家不多时便走了。末了说,要记着他,得记着,说了好多遍。
    但我还是忘了,大越城太大,同龄的娃娃也多,从日出玩到暮色,它让我忘记了过去的村子,忘记了曾经泡过的荷塘。”
    百谷这才了然:“所以,太爷现在想起他来了?”
    老叟睁开眼睛:“孤老忽梦少年愿,愈到惭处愈明晰……我得还债,让更多人知道他。”
    百谷急忙问:“那洙尾长什么样子呢,还记得吗?”
    他一提名字,蛋又继续颤,百谷这才明了是它故意在引导自己,想起路上看到的尸体,百谷自觉问到了什么关键事,一时心跳得厉害。
    “他人身蛇尾。”
    老叟说:“总是游荡在一片红花里,在月升处唱歌。常有一条碗口粗的树蟒围着他。”
    “是、是这样么……”
    百谷低着头,抓住衣角:“你觉得他,还在吗?”
    “在的。”
    老叟掏出了银镯子,用存了黑泥的指甲摩挲起来:“他在等我们回去,重新摆上烈酒,挖水菱角。
    我隐在泥泞中的神明啊……太苦了……”
    百谷转身,将蛇卵悄悄取出,见它铭文辉煌,温暖可爱,就放在嘴上亲了亲壳。
    “你还是喜欢这个名字么,好吧,那就这么叫你好了,洙尾……”
    “洙尾。”百谷说:“快点长成蛇神啊,有人爱你。”
    存放百年的灵卵,终于被唤醒,裂出它的第一道纹。
    ————
    爬了梯子才上来的!
    第25章
    百谷捂着蛇卵走远了,要看从里面钻出个什么东西来,连镯子都忘记要,一路走回了芳树笼秦栈。抬眼见他兄正在挽着袖子给牛喂草,泡花树被风吹送,落他一身细小白花带着杏黄浮蕊,本来青白相间的素色衣裳里无心藏下暗香了。
    百谷凑过去闻他:“九鸩哥好美呀。”
    九鸩像小时候一样刮他鼻子:“玩够了?我们走吧。”
    他把百谷扶坐在牛背上,一边出来门,一边把鲜花饼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