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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老将军所说,总是一往无前,有去无回。
    宫墙翻过去是容易的,只是要看里面有没有树接着,言君玉打定主意,也不着急,围着宫墙往前走,看见一堆小太监聚在一起,在宫墙的背风处烤火,应该是上夜的小太监,手冻得跟萝卜似的。他经过时,他们都不敢说话了,可能是怕他,也可能是认出了朱雀。
    朱雀的狠在宫里出了名,以前见到这样不合宫规的事,一定要重罚。但今天光顾着跟言君玉说话了,竟然放了他们一马。
    两人就这样经过了那帮小太监面前,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跪了一地。宫巷狭窄,言君玉还特意绕了一下,以免踩到小太监的手,原来这地方有个凹口,里面还坐着一个胖胖的小太监,像是被吓到了,正慢腾腾起身下跪。
    如果不是背后传来一股大力的话,言君玉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
    跟在他身后的朱雀忽然一个箭步,把他一推,护在了身后,同时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怒叱,几乎盖过了佩剑出鞘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个胖胖的太监直接一跃而起,身形轻如猿,矫捷如燕,如同猛虎一般扑了上来!他双袖宽大无比,如乌云遮目,直接扫向言君玉双眼,那袖中散出万点寒芒,言君玉的□□根本来不及挥出,那寒芒已经到面前。
    “母后还是不愿意过来吗?”
    昏暗的永和殿中,萧景衍语气异常平静。反而是他面前的传旨太监战战兢兢,皇后的懿旨十分简短:“臣妾乃多病之人,怕病气冲撞了圣上,只能在佛前为圣上祈福。”
    牵扯到皇家秘辛,连内务总管段长福都不敢多话,何况他们这些內侍。好在太子殿下从来不迁怒。况且是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可不像那些需要庇佑的小皇子,他对于皇后的决定,是毫无异议的。
    不然他语气不会这么平淡:“那就不来吧,天冷了,让母后好好保重身体,不要伤心。”
    永和殿又安静下来,侍候的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出,几个宗室老王爷进来探了探,也不敢作声。龙床上帘幕低垂,庆德帝深陷在明黄色的床褥中,痩得脱了相。据说就算是朝夕相处的亲人,在临死时也会显得极为陌生,可能这就是死亡给人带来的恐惧。
    历代帝王晚年多有求仙问道的,大概也是恐惧使然。庆德帝却没有痴迷过,他性格里有种阴郁的冷静,有时候过了分,就成了残酷。
    二更时庆德帝又清醒过来一次,那时候他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他这几天都是这样的,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只是清醒得越来越短,地上跪了一地的御医,都说是时候了。
    这次他醒过来之后没有再说胡话,烧似乎也退了。
    久病的人眼睛尤其浑浊,面目上有一层灰气,也有说是死气的,像是看什么都很模糊的样子,干瘦的手摸着绣着金龙的褥子,茫然地问:“什么时候了?”
    “二更了,父皇。”萧景衍轻声道。
    他声音始终平静,反而是旁边的庆亲王落下泪来。
    庆德帝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是摸索着,哑着声音叫“云蘩……”
    满室人都只装作没听见,事实上,除了庆亲王和几个参与过当年帝后大婚的老內侍,也没人知道他叫的是什么。
    云蘩,是明懿皇后的闺名,太子外祖父家姓祁,世代清贵,这名字出自诗经: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也有说祁国丈本来中意的是世交敖家的长子敖仲,所以才起了这名字,不过是些无稽的传言罢了。
    所以皇后的宫殿名叫长春,年轻的帝王也有过这样的野心,想要为她留住一整个春天。
    谁也不如萧景衍清楚这故事的结局,但太子殿下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安静坐在庆德帝床边,垂着眼睛,谁也不知道他眼中神色,谁也不敢去看。
    “母后不会来了,父皇。”过了许久,他才这样轻声说道。
    当年一起看梅花,想要像寻常人家一样,渡过一年又一年的平静岁月的父母和孩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也不再是那个满心天真的萧橒了,他早在漫长的岁月中迅速长大,长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样子。
    不知道庆德帝有没有听见,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相信,仍然固执地叫着她的名字。但他太虚弱了,渐渐就没了声音,似乎又昏睡了过去。
    又过去了许久,段长福才小心翼翼劝道:“殿下,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奴婢看着……”
    “不用。”
    他声音极冷,顿时没人敢再劝,只剩殿内的灯花偶尔发出一点爆裂的声音。龙床上的君王正在缓慢步入死亡,这一生的功与过,爱与恨,都将在这个寒冷的深夜结束了。等着他的是那些被他摧毁过的臣子,和曾经君臣相得的故人。
    没人知道穿着衮龙袍的青年在想着什么,他的背脊挺拔而修长,那金龙伏在他背上,像熠熠生辉的未来,又像世上最强大又最尊贵的诅咒。
    三更时庆德帝又醒转过来。
    他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双手在空中乱抓,但他的脸色忽然有了一种诡异的血色,连声音也不再气若游丝了。旁边的御医都小心翼翼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庆亲王也知道,是时候了。
    “冷……”庆德帝叫了一声“云蘩”,但声音很是凄惶,他大概也知道这名字的主人不会来了。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神色,不是绝望,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打碎了心爱的东西,知道再也无法挽回的神色。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碎。
    “父皇。”萧景衍轻声道。
    庆德帝侧过耳,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迅速离开他的身体,他的手臂变得虚软无力,整个人沉到了床褥之中。
    “麟儿……”他几乎是有点无助地叫道。
    萧景衍伸手握住了他在被褥上茫然摸索的手,青年的手温暖而坚实,像是某个久违的承诺。
    “麟儿在这里,父皇。”
    庆德帝的神色却不是轻松,他像是在挣扎着想要说出什么,但却只是徒劳地张着嘴,看起来吃力又让人心酸,萧景衍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
    就算天下人都背弃了你,就算我已经打败了你,我仍然把你视作父亲。你给了我一个比你更好的幼年,虽然结局并不圆满,但我终究长成了比你更好的君王,我也应该有着比你更广阔的胸襟,我会原谅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但这许多话都来不及说,因为庆德帝整个人都似乎沉了下去,他像是一瞬间垮掉了,连面容也变得无比陌生。
    然后萧景衍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
    他的手臂一沉,像有无形的黑暗瞬间笼罩下来,统治大周三十余年的帝王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