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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站在深渊边缘,凝视着权力本身。言君玉本能地被这感觉吸引,他毕竟是王侯后裔,对战场对权力的热切,是写在他血液里的,何况他才十五岁。
    而萧景衍仍然懒洋洋靠在睡榻上,素锦衮龙袍上银绣辉煌,他的姿态这样随意,仿佛无论你问什么,都会得到答案。
    “春闱的试卷中,有人写了这个,叫《降夷论》。”他极聪明地斟酌着措辞,问道:“但是谌文说《平戎策》格局更大,为什么呢?”
    他现在不像鹿了,更像是狼,或者是虎,还是幼崽,却有机会成长为猛兽,看似笨拙的试探后面,藏着日后成为百兽之王的架势。
    萧景衍笑了起来。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这典故用得不错。”
    言君玉皱起了眉头:“也许不是因为典故呢?”
    “那是因为什么?”萧景衍反问。
    他的眼睛仍然是山岚般的浅灰色,却弯起来,无人知道那山岚中藏着千军万马。
    言君玉在这样的眼神中犹豫了一下。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平戎策》比《降夷论》的格局大,是因为这个‘戎’指的是西戎,对吗?写这篇文章的人,已经知道西戎才是我们大周最大的威胁了,所以他格局大,对不对?”
    萧景衍笑了起来。
    “真聪明。”他夸奖言君玉:“小言是怎么猜到的呢?”
    “羽燕然和敖霁去探过招待五胡使节的使馆,他们对西戎王子评价很高,很忌惮他。”言君玉忍不住问道:“容皓说敖霁去烟花巷,我才不信。”
    萧景衍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你可错了,他们是真的去了烟花巷。”
    言君玉顿时瞪大了眼睛,还要再问,萧景衍已经重新举起书,继续看了下去。他没有办法,在旁边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去烟花巷跟西戎有什么关系,只能又把字帖搬出来,认认真真地临起字来。
    萧景衍从书页间悄悄抬起头来,安静地看了他一眼。
    言君玉临字帖的样子笨拙而认真,看着让人好笑。
    这皇宫中聪明的孩子很多,聪明而心地如此赤诚的,却太少见,所以敖霁一眼就看出来,把他收到羽翼下,耐心呵护,生怕被自己哄走。
    因为越是赤诚的人,掉入权力场中,越容易被撕碎。
    就像言君玉永远也猜不到,《平戎策》的格局之所以大,不是因为看出了西戎才是大周的未来之敌,而是因为那个典故。
    萧景衍没有骗他。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邻家种树书”。写这句词的人,是南宋的词人辛弃疾,世人多传颂他的词作,却无人提起,他曾经著有《美芹十论》、《九议》,都是论战之书。却因为朝廷主和,被弹劾落职,退隐乡间,壮志难酬,一世不得重用。
    用这典故的人,不仅看出西戎是大周最大的威胁,而且已经看出了如今庆德帝的主和之心,但是仍然以辛弃疾自居,与其说他写这篇文章,是为了考取功名,不如说他是在发出一个信号,让能看懂这篇文章的人听见。否则他也只能像辛弃疾一样,去换邻家的种树书。
    而萧景衍,是收到了这信号的人。
    眼看着言君玉又临帖临到打瞌睡,萧景衍伸手去拿鹤氅,只听见身后有人笑起来:“这小子睡得倒安稳,今天追着我问个不停,傻乎乎的。”
    “联系到诸良才了?”
    他说的褚良才,正是写出《平戎策》的那个云南亚元。
    “早找到了,云南那边咱们的人多,早有人过去结交了,那小子倒实心眼,一听说太子看了他的文章,眼泪都下来了,还朝京城方向行礼呢。”
    “他愿意放弃春闱?”
    “愿意倒是愿意。”容皓有点犹豫:“但是他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家里有个寡母,对他期望很高的。其实让他考个功名也没什么,明年春天再送去边疆也是一样的……”
    “他文章太好,锋芒又露,去考春闱会有变数”萧景衍十分独断:“让他走军功,边疆正缺人,越早过去越好。”
    “哪里就这样危急了。”容皓笑嘻嘻:“我那招数还没用呢,说不定能拖延个五年十年的。”
    “好啊,你要能拖延五年,我封你做宰相。”
    “那可说定了。”容皓什么话都敢接。
    “对了,景扈那有个伴读,叫谌文的,有点见解,你留意一下。”
    “嗨,我早发现了。那小子聪明,但是心太软,读圣贤书读傻了,正好让三皇子好好磋磨一下,让他知道一味仁慈是不行的。有个谭思远也不错,心更软,现在孩子都怎么了,都跟小言一样傻乎乎的。”
    “都跟你一样狡猾才好?”
    “好了,知道你喜欢傻乎乎的了。我可就喜欢聪明的,棋逢对手才好玩。”
    “贺家军功出身,贺小姐一字不识。”
    “那倒无所谓,我教教就好了,我可不信这天下还有我教不会的人。”
    第48章 桃花都说中原的桃花最好
    八月初三,万国来朝。
    这是庆德一朝从未有过的大盛事,百官早把贺表写成了山,都说是因为天下归心,国泰民安,所以连蛮夷之地也来朝贡。其实心里也打鼓,主和的,怕胡人是来刺探情况,要起战事。主战的,又怕庆德帝仁慈,为了笼络胡人,大肆封赏,到时候丢了脸面,百姓也吃苦。
    庆德帝病重,接待使节的工作就落在太子身上,举国无数双眼睛盯着,实在是棘手工作。
    庆德帝为太子亲手挑选的班底这时候起了作用,有当过丞相的老太师坐镇,几个伴读里,容皓是王爷嫡子,见过大场面,礼数是周全的,一应接待旨意都是他在传达,羽燕然领羽林卫,敖霁随侍太子,都是英挺青年,气质非凡,应对得宜,看起来倒也颇像样。
    言君玉混在里面,只管跟着太子,好在他年纪虽小,倒也机灵,没露过怯。太子在太和殿接见各国使节,他就站在他身后,悄悄打量丹陛下跪着的使节们,一眼就认出那个据说很厉害的“西戎王子”。
    西戎人跪也不好好跪,只屈起一条腿,另一边手臂放在肩膀上,像是胡人的礼节。一个个人高马大,穿着袍子马靴,每人都带着一柄镶嵌珠宝的弯刀。
    昨晚他又偷偷听到一句有用的话,是羽燕然说的,说西戎人把西域都打通了,现在跑去更远的地方通商了,所以有那么多漂亮宝石。
    那西戎王子是最高大的,看起来确实年纪不大,和敖霁他们差不多,头发是卷起来的,颜色乌黑,眼睛却有点偏蓝,轮廓很深,人人都跪着看向地面,他却抬起眼睛来,直视着丹陛上的太子,神色很是桀骜不驯。
    言君玉连忙偷偷看敖霁,看他发现了没有,敖霁面色如常,他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