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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我身后,转而失落地和我打招呼,“新年好,顾宗。”
“王锦新年快乐,我给你带了礼物。”
“谢谢。”
王锦趴在那儿蔫蔫地说。
“过年为什么不开心?”小孩儿不应该都很喜欢过年的么。
“陈九怎么没有回来?”
我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你要给他时间,你看,你只是寒假没有看到他都这么难过,他…以后永远都看不到他的奶奶了。
他需要时间,你们不是好朋友么?”
“是好朋友。”
他听到这句猛地抬头,眼里还闪着泪花。
我帮他擦了擦眼泪,“那你更要包容一下你的好朋友了,等他收拾好心情,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他目光灼灼地问。
“真的,我不骗你。”
“诶呀,小宗,你来就来,怎么又给他带这么多东西。”
吴婶说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邀请我进屋坐,“快进来,外头冷。”
“吴婶新年好。”
“新年好,我给你去拿瓜子点心。”
吴婶说着把一旁的取暖器功率调大。
“不冷的,谢谢吴婶。”
看她这样我突然很想念陈九的奶奶,那种后知后觉地难过情绪在我心底蔓延开。
之前只顾着担心陈九,却原来这一切的源头都被我忽略了,奶奶离开我们都已经快两个月了。
吴婶给倒了杯热茶,又拿了个果盘,“先吃点热乎的,一会儿留下来吃个晚饭。”
“嗯。”
“小九今年没回来吧?”
“他留在江州了,但我们合租在一起,能互相有个照应。”
“那就好。
这孩子…从小就可怜,能交到你们这几个朋友真好。”
我抓住了吴婶话里的关键词。
“吴婶,陈九小时候是不是…”我琢磨了一下用词,他肩上的伤痕太触目惊心了,有很多反复重叠的小伤疤,“是不是被欺负过啊?”
可话真问出口了,我却害怕听到答案了。
吴婶听我这么问有些惊讶,而后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心里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吴婶看了一眼屋外,王锦坐在那里很认真地写作业,她这才缓缓开口道,“小九一出生,亲妈就走了。
老陈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当时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厂里的女人,一开始对小九特别好。
那年头搭伙过日子都这样,处了没多久就算是定下来了,老陈把小九给她带,自己去外头赚钱。”
吴婶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像记忆也跟着回到了过去,“小九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很是招人喜欢。
袁芬,就是小九奶奶,我们那时候都住在这个村里,她身体一直不好。
我们见过一次那个女人,长得倒是挺好看,小九那时也乖乖地牵着她的手叫阿姨。”
“后来呢?”我有些紧张地问。
“哎,谁知道这个女人是个赌鬼,拿着老陈寄回来的钱去赌博。
心情好的时候就抱着小九心肝宝贝的叫,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脚踹他去洗衣做饭,喜怒无常。”
我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却不敢再听了。
吴婶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茶,“渐渐的,这个女人赌博输得越来越厉害了,开始变本加厉欺负孩子。
像失心疯似的,手段也越来越多。
她让孩子用手端滚烫的热水,把烟头直接按在他身上,吃剩的饭菜就到在垃圾桶里叫他捡着吃……”
“小九从小就没妈,这个女人就像是救命稻草,他一开始以为只要他乖乖听话就和别人一样也会有妈妈了,谁知道……有一次就因为他多吃了一口番茄炒蛋里的鸡蛋,那个女人就拿烟头烫他舌头…后来警察走访的时候,邻居说这家经常有小孩的哭声传出来。
上门找过几次后就没再听到了,所以他们也没当回事…”
没再听到…
我猜并不是因为她收敛了吧,只是……想了个办法,不让陈九出声。
听到这里,我心口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喘不上气,胃也一阵阵地抽着疼。
“小九被虐待了快半年吧,袁芬去城里看孩子的时候才知道。”
吴婶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点哽,“就,六岁,衣服撩起来没一块肉是好的,舌头被烫得不能说话,身上全是伤,还有开水直接从肩上泼下来的…”
“后来袁芬问他,你怎么不告诉奶奶呢,奶奶拼了老命也会来城里照顾你的。
小九说,他只是想要妈妈,别人都有的。
后来袁芬说什么都要亲自去城里照顾孩子,绝不会再交给别人带了。”
……
六岁的陈九,居然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够乖,就能像其他人一样有妈妈了。
逐渐长大的陈九,依旧没有放弃过想要找妈妈的念头,为了生母选择艺术来到江州,讽刺的是,他再次被抛弃了。
“那…陈九知道他亲生妈妈不要他吗?”
“袁芬当时为了给孩子留个念想,就骗他说,爸妈只是生活理念不合才分开,他妈妈不是不爱他只是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
……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吴婶家的,和陈九四年多的相处,开始一点一滴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摸不清陈九在食物上的喜好,因为他也许根本吃不出一个菜的真正味道,他厨艺好是从小练出来的。
他不爱说话,不想接触别人,是因为小时候他就领教到了,对你好的人不会一直对你好,他会在打开你心房后狠狠地泼一盆滚烫的热水上去。
大概他一直以来的信仰,就是奶奶嘴里那个爱他的亲妈。
为了这个亲妈跑来江州,最后又变成了这样…
真是讽刺啊…
一直以来我视若珍宝的人,却被这些人随意糟践。
那天晚上,我上网搜了一些虐童的照片。
我不知道小时候的陈九被伤到什么程度,但那些照片最轻程度的伤都看得我心被揪作一团。
现在想来我什么时候真的弄懂过陈九呢?我不懂他的脆弱,也不知道他全部的过往。
只言片语拼凑出他儿时的痛苦记忆,也只能隔着屏幕去看类似的照片体会。
我突发奇想地要去文身,就在肩前的部位,我想体会下那样的疼痛。
我给老萧打了个电话说文身这事,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答应帮我预约个技术好的刺青师。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想要来文身?”老萧和我站在文身店门口。
“就是想呗,你要文一个试试吗?”
“不了,想好了咱就进了啊?”
“这需要想么?”
“我不是怕你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五年了,养个孩子都能出门打酱油了。
“是你要文身?”刺青师带着口罩问老萧。
“不是,是我朋友要。”
老萧指着我。
“文哪儿?要什么图案?”师傅简洁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