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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摊开,被大地母亲拥抱,闭着眼睛大口呼吸。
    他真的喜欢这个味道。Yik自己也说过,他走过世界很多地方,只有雷丁让他最喜欢。我问为什么,是因为这里泥煤足够多吗?他想了想,问我,你相不相信命运?
    我对命运一词的全部理解来自词典与电影,就回答称不上相信,只是觉得挺神奇的。Yik说是啊,的确神奇。他拿着铲子在地上画个圈,我以为他是在画苹果。Yik喜欢吃苹果,有一次我见他的苹果掉在地上,他也不嫌弃,捡起来擦了擦就放进嘴里。我说那已经脏了啊,他却说不介意,只要回到我手上,它就是一颗完整的苹果。
    我不明白,看着那个圆圈,问Yik在画什么?苹果?你饿了吗?
    他对我笑,用铲子将圆铲平了,岔开话题与我聊今晚吃什么。我有些懊恼接不上Yik的话——唉,太复杂了,东亚人的哲学,太难懂了。
    ——
    在雷丁,每月第二周的周六夜晚,我们会在镇中心的酒吧举办小酌之夜,说是小酌,其实是各个酒厂的朋友们拿出自己的佳酿,一起品鉴顺便狂欢。
    Yik经常去,他爱喝雷丁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尤其是泥煤味重的。他酒量好,总能喝很多,镇上最能喝的都比不过他。我成年后会和他一起参加,但我酒量差多了,每次只敢喝半个品脱。
    我二十岁的成年礼就是在小酌之夜上度过的,那天Yik为了祝福我,送给我一张我的照片。我听妈妈提起,Yik与她说过以前自己是摄影师。那张照片拍得好极了,我非常喜欢,比隔壁托尼送我的游戏机还要喜欢。我跑去与Yik道谢,他坐在壁炉旁边,喝了酒的脸红通通的,在火光里像击落我心的火球,或者一道让我震颤不已的闪电。
    我借着感谢的机会,解开笨重的大衣,竖起领子,靠近呼吸他的呼吸。Yik的嘴唇离我那么近,害我好想亲一下,但我的动作因为犹豫和礼貌变得太慢了,他酒意散去些,仰头从我的靠近中逃脱,站起身伸个懒腰,说夜了,我先回家了。
    我为此消沉很久,问妈妈是不是自己不够讨人喜欢。妈妈惊讶地看着我,谁会不喜欢我们的Freddie?
    我说是Yik,妈妈,是不是因为Yik是beta,所以他才不喜欢一个alpha。妈妈捏捏我的脸,温和地说beta是很特殊的。她是omega,与我的alpha父亲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已成婚。她告诉我,beta脱离于这个社会的很多规则,你很难去捉住一只随时会起飞的小鸟。
    我将这个比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Yik——在一次失败的告白之后。他点头,说谢谢你Freddie,你妈妈说得对,我以前因为想不明白这点,为此吃过很多苦头,但我拒绝你不是因为我是beta而你是alpha,我拒绝是因为我没法将你当成恋人那样喜欢,这与我们的第二性别没有关系。
    他说得很直接,也很坦诚,这在给我造成打击的同时,稍微减少了一点我的悲伤。于是我想通了,小鸟就是要在天上飞着才够自由。即便Yik不选择我也没关系,我仍旧想与他做朋友,只要他开心我就开心,很简单的道理。
    Yik来雷丁的第五年,我过了二十二岁生日。母亲对我的婚事蠢蠢欲动,总给我介绍镇上适龄的omega。那些omega我都认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实在没那个心思。
    我还在等Yik。
    但我知道Yik不在等我。五年来,我越发察觉到,他的确是在雷丁等待什么。他不走,他连一步都不迈出雷丁这座岛。我有时还会跟着父母出岛度个假,去别的地方避开这里冷得能将人骨头冻僵的冬天,但Yik永远都在雷丁。
    所以我猜,他是害怕错过什么。
    二月,Yik来雷丁的第五年,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
    我去镇上的邮局寄信,回去时特意挑了一条不常走的路。这条路要经过车站,半路我的鞋带松了,蹲下去系,起身时正巧一班火车停下。雷丁的车站很小,一天只有两班火车,上下午各一趟,我遇到的是下午四点半的那班。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列车员汤玛斯,大块头的凯尔特人,头发比脸还红,一见他,我就想起上次在商店他借了我两磅用来买黄油的事情。还没还钱呢。
    另外一个是东亚面孔的异乡人,我不认识。这人脸很瘦,棱角分明,右边眉毛上一道疤。我没有立刻闻到他的信息素,应该是个beta。他穿着厚厚的冲锋衣,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长途跋涉,面容疲倦,胡子拉碴的。
    他看见我,朝我迎面走来,拿出手上一张照片,问我见过这个人吗?
    我低头看,照片上的人面容模糊,只瞧得出是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男人。这张照片他带着多久了呢?很多年吧,都磨成这样。
    我仔细辨认了好久,但认人这事儿,我是真不在行,只好说对不起,从未见过。
    对方露出苦笑,也不是这里吗,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他将照片小心收起,放进贴着胸口的内袋,随后问我哪里可以投宿。我热情地向他推荐了妈妈开的小旅馆,镇上唯一也是最好的一家。
    他与我道谢。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人原来不是beta,而是一个alpha,都怪他的信息素和雷丁岛的空气闻着太像了!与泥煤味几乎完全一样,我竟一时没有察觉。
    真难得啊。我奔回酒厂,瞧见正在干活的Yik,我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听见了,回过头,手里拿了一朵刚刚摘下的蓟花。
    彼时接近日落,还剩最后一道暮光未泯,照耀在这个东方男人的身上,如同镇子那座礼拜堂墙壁雕刻的圣母画,她的头顶是道带来宽恕的圣光。我痴痴地看着,盘算着是否将刚才的遭遇告诉他,告诉他我遇到了一个拥有他最喜欢味道的alpha。
    ——
    * 雷丁岛原型是苏格兰的艾雷岛(Islay),为著名的苏格兰威士忌产区。
    82 潘咏雯
    我曾在梅江日报做过一段时间的新闻记者。omega进报馆不是做秘书,而是去跑新闻,这在行业里很少见。我实习的时候常常听见背后闲话,说完全不往心里去是假的,但要真的被这种小挫折打败,我也不会坚持留在这里。
    在三山报界,梅江日报是菜鸟记者心目中的圣地,行业如果存在一杆绝对公正的天平,大概率就被放在这家报馆。我当初和几十个候选人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