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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声音却令肖邦十分在意。他应该不曾结识过她,但就是觉得熟悉——而这绝不是错觉。
身为钢琴家,青年从不怀疑自己的耳朵。
“小姐,当然可以,毕竟夫人吩咐过要带您好好看看。这边请。不过务必不要停留太久,毕竟夫人在茶室等您。”
足音越来越近,肖邦下意识地冲向左边的展示柜,那里展示着些来自东方的瓷器。
以前,在他还是这幢房子里最受欢迎的客人时,来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音乐室——他知道,在那个柜子边上,有足够容纳一个人藏身的空间。
那儿基本处于屋子里的视角盲区。感谢沃德辛斯基先生挑了幢匹配他头衔的房子,若大的音乐会客厅没人会在意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甚至还有落地窗帘作二重遮掩。
不知道为什么,青年并不想撞见生人,但他又想不动声色地验证自己的判断。
“音乐室……为什么会没有钢琴啊?”
从期待到失落,女孩子的声线明显地在空气中画了个倒“V”。肖邦几乎可以想象对方从兴致勃勃秒变颓唐无力的模样。
女仆细心地给少女将方才青年听过的解释再说了一遍。
“我还以为可以在这里摸到大三角来着……”
尾音里的遗憾和怨念几乎要令肖邦的嘴角上扬十个度数。
不知为何,青年竟想起曾在巴黎时,某个金发的匈牙利人兴高采烈地推着他去男装店,献宝似的招呼柜台展示他看上的那个漂亮领结[2],结果被店员告知刚巧被卖掉后,一幅在演奏会上弹错音了的滑稽表情。
“咦,这些乐谱是?”
“小姐,别碰——这些垃圾仆人竟然忘了收!上帝啊,真是失礼,清扫房间的仆人是耳聋了吗?我马上带您离开,夫人果然就不该招这些不靠谱当地人……”
原本微弯的美妙弧线瞬间拉直,笑意从肖邦脸上消失。他捏紧手中的那张谱纸,退到阴影里,讳莫如深。
“您说错了,这绝不是垃圾——”
像是在黑暗中点亮的烛火,少女温和地回着话,却字字毋庸置疑,仿若维护着真理。在肖邦的视线里,阳光透过布帷,将一个隐约的、捡拾乐谱的影子拓在上面。
“这是《肖练》啊,是练习的时候会因为一个小节就疯狂,是弹好一段就能哭着大笑,是藏在简单音符里海般的细节……超越纸张本身,它是宝藏!”
“可是……恕我失礼,小姐,夫人吩咐过‘运走钢琴后清扫这里’,那就意味着这些纸张是‘可以丢弃’的东西。”
不愧是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侍,肖邦完全可以捕捉到她话中的潜在意味。
“我不否认女主人的判断。但我记得,您刚才说过钢琴和您家小姐的离开,并不是同时?那是否还有一个可能,曲谱被留在这里,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能弹这些曲目的话,我想她一定是喜欢音乐,爱着肖邦的。”
“收好它们吧——相信我,如果您家小姐得知丢失了这些曲谱,她一定会想要追回它们。”
少女的执著令肖邦哑然。
他看着遮蔽的窗帘上属于她的影子跳来跳去,把地上的曲谱全部收到怀里。
只是为了让他的作品免遭遗弃——一个陌生人,竟比他的“波兰亲人们”,要珍视得多。
真傻。
肖邦倚着着墙壁,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这句感叹,不知是给少女的,还是给他自己。
“您看这些标注,她学的时候是多认真啊……一个爱着肖邦音乐的人,只会允许他的曲谱被翻烂在自己钢琴的谱台上——不,或许连翻烂都不允许呢!”
青年骤然睁大眸子,少女的话不亚于在他的心脏里引发一场地震。
起风了。
遮挡的窗帘在他眼前耸动,他却像一枚钉子似的扎在那,未曾动弹分毫。而她似乎沐浴在圣光下,轻抚着怀中的那沓曲谱,毫无保留地袒露着她的内心。
帷布摇曳,在见与不可见之间,少女温柔真诚的笑,渐渐倒映在青年天蓝色的心灵之窗上。
“是你?”
音容重叠,所谓的熟悉感被揭开谜底,关于她的记忆随着一段练习曲彻底浮现。
就像春日里的一记惊雷,劈开所有的沉寂,带来温润的甘霖——
也不经意唤醒了,肖邦那颗渐眠的心。
……
不知过了多久,肖邦终于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这间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那张矮脚茶几上,置着一份被整理好的乐谱。
不,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条发带。
许是听出那位女仆的敷衍,少女特意解下头上做装饰的发带,将曲谱叠放系好。毕竟曲谱不属于她,讨要它们也不合适,她只能选择这种笨拙的、却又固执的方式。
藕色。
不同于粉色的天真无邪,它更像是蒙上一层灰色后,依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