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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总手里,就像给那些不愿意长大的人一场关于香精老冰棍、人造奶油西点和北京90年代空气污染指数的美化过头的梦。而孟孟只是夏日午后的雨。飘风暴雨是不终朝的,似乎没度好口欲期的小季总,在雨过天晴后,便又不知不觉跌回他舒舒服服的大梦中去了。
    那样舒服:吃喝玩乐,谈不走心的浮华的爱情,万一惹出麻烦就叫于樵帮忙解决,对下属乱吼乱叫,赚很多钱,被爸爸表扬,做一些自以为是的好人好事。没有人拉着他说要炸掉地球,也没有人逼着他去看他家的楼是怎么盖起来的。
    季鸣则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有些挫败地想到一个新词:舒适圈。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他想给孟时雨讲讲他伟大艰苦又卓绝的自我剖析,但孟时雨已经安稳睡倒在自己怀里。
    季鸣则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小朋友揽着的胳膊,他打开手机,微信上照例都是不想回复的垃圾,意外的是陈献云终于有了动静,他传过来一个pdf,是医院的诊疗单和缴费单,留言说你要报销医药费吗。
    诊疗单上写的右髌骨骨折,日期是5月初,他终于想起来,公益日后,孟时雨和他便三天两头拌嘴,季鸣则不想动脑子吵架,索性便积极出差,直到一天孟时雨打电话和他说分手,季鸣则自然不可能同意,孟时雨回答说管你同不同意,我人现在在巴黎。
    小季总偷偷摸摸掏了钥匙溜到楼梯口,也不管时差就给陈献云打电话。陈献云听他说明来意,沉默良久,终于说,肇事者是您弟弟。但您要是不能想清楚,说清楚孟孟之于您到底算什么,这事您就没资格追究到底。
    季鸣则忽然就明白了张希逸为什么提到“季总”,是了,他并不是唯一占据这个称谓的人。
    “季子羽!”季鸣则咬牙切齿,但陈献云并没有回应他连篇的狠话。在电流的杂音中,季鸣则总算懂得了发脾气的无用,他唯有低下头,祈求陈献云给他那个答案,季鸣则说啊说啊,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关于爱情的废话简直能把整栋楼的水管全部堵住,直到他疲惫地把脑袋靠到楼梯栏杆上,肚子里再没有东西,“看他疼,我这心里也疼的难受。实话说吧,他都不要我做男朋友了,我有什么辙?我没辙,我现在就想他开开心心的,但我都不知道怎么哄他……”
    陈献云悠悠把一口气从中国叹到西欧,他终于开口,“小季总记不记得有一个晚上,您和孟孟吵架后摔门出去了,孟孟他打您电话打到半夜没打通,慌得出门去找人。他是真以为您在酒吧,也是真怕您找了别人。结果在酒吧,孟孟正好碰上您弟弟,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具体您得问孟孟,我只知道孟孟确实是给您发过消息的,但您没理他……总之,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被人按在地上打断了腿。”
    季鸣则一下子就都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他和弟弟斗得正厉害,互相放了成吨的狠话,那天他刚狠狠摆了季子羽一道,季子羽约了他去酒吧谈谈,后来不知道怎么不了了之,他还曾纳闷。季鸣则顾不上自责,也顾不上报复,他现在就想,孟时雨那么娇气的小孩,当时该有多疼。
    解释一下,在法国是有企业关停工厂后,工厂被工人占领,成立SCOP(工人合作社),然后由法院裁决SCOP合法的先例的。为接管停产企业而成立的合作社在全法SCOP中占11%。
    第12章
    季家人口不复杂,老季总在八十年代是个“官倒”。像他这样的大院子弟,从部队转业回来,自然不会去安心做个工人。那时候中国实行价格双轨制,只要你有本事,体制内倒体制外,大风刮着钱往家里吹。老季总别的没有,部委、国企里亲戚死党一堆,张嘴批条子不费事,他就安心做了倒爷。老季总第一桶金来自日本进口的电视机,他一步就成了万元户。等小季总呱呱坠地时,四个现代化早率先实现在他家里。
    九十年代老季总开始涉足房地产,要跑的关系更多,要不然那些老国企怎么破产搬迁,他们不滚,老季总怎么拿地?就在一次次地酒酣耳热后,老季总一时不慎,马虎大意给季鸣则添了个叫季子羽的弟弟。
    毕竟不是一个妈,季鸣则从小就和这个弟弟不对付,后来到了董事会,更是斗成乌眼鸡。他才找到借口明里暗里挤兑了季子羽好几次,季子羽就直接当着董事们的面笑他做慈善纯属傻逼,还不断暗示,新上任的慈善基金总理事于樵,分明与季鸣则有不正当关系。
    季鸣则当时就有点火气上头。他想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就在座你们这些老鬼,也没谁私生活比我更干净。那阵子恰好孟时雨也和他三天两头顶牛,动不动把于樵的案子说的一无是处,虚伪、做作、房地产商买赎罪券,进天堂照样要钻针眼,如果你们俩没有猫腻,你干嘛不听我讲的道理。季鸣则觉得孟时雨无理取闹,一时间以北京之大,找到燕郊都没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小季总委屈得不行,只有于樵通情达理,能听他牢骚两句。
    他和孟时雨关系越来越紧张,却为赌气,偏要拉着小朋友出双入对给季子羽这帮人看看。而这样的行为只能加重孟时雨的不满,为了平复男友愈发不可止息的怒气,季鸣则把自己逼成糊弄学的大师,拼命往裂缝上刷油漆。他不敢去讲当初的见色起意,现在的藕断丝连,便只能下意识地指天画地,说我多么多么爱你;他甚至许诺,我们结婚,去荷兰,去北欧,去加拿大,我们结婚。
    平日,孟时雨都有着他家乡人特有的好口才,但当季鸣则散德行,学舌那些自己根本不懂的关于婚姻和爱情的大话时,孟时雨便每每丧失了对语言的掌控,他只会跳着脚一顿日爹操娘。季鸣则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哄也哄不得法,两个人就这样天天置气。季鸣则越发烦躁,他想,怎么别人家的感情生活就看起来一帆风顺?怎么老季就能安安稳稳地把他那些女人摆的平平。
    五月一个晚上他和孟时雨又吵了起来。孟时雨听他讲了个电话,说约人在某某酒吧见面。小朋友误会了,执拗地不许他去。季鸣则再也忍不住火,他想自己真是犯贱,谈恋爱不是为了图开心吗,不开心那还谈个姥姥。季鸣则指着孟时雨说姓孟的你别后悔,然后把门摔得震天响,真的开车去了于樵家里。
    季鸣则再没想过自己会一语成谶,那天晚上孟时雨是当真后悔。
    他从没这样疼过,小朋友过去受过什么伤呢?最多也就是踢球时扭伤韧带,磕破眉骨。除了在球场上,孟时雨时时刻刻都被精细地护着,在他读书时,同学的表弟的邻居打了次群架都能在班里引发讨论,他们太乖,太优等,以至于连斗殴现场都没见过。孟时雨以为打架就是港片里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