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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的,婊子的眼睛。
余夜升笑了,小院里的石楠方开花,淡淡腥檀,室里室外,分不清楚。
手在折腾一夜的皱床褥上摩挲,仿佛还贴在少年扭动如柳丝的身子上温存,多好的玩意儿啊,可惜落到老三手里,他有点回味那离经叛道的曼妙滋味。
余夜升不是善男信女,天上或许会落雨下冰雹,哪怕西北风刮刀子,也不会便宜飞下个玩物,还落到他余夜升眼前。这鸟儿开口就会叫他的名字,大约摸也应该知道他是街面上人人当驱鬼符贴在门头上的杀人魔王,送命的祖宗,怎么会可怜一只将死的玩物。
不应该啊,余夜升在心里惋惜,你不该这么快就亮出爪子,让我没了多留你几日的理由。
念谁谁灵,想谁准。
余夜升方才放开污秽斑斑的软缎,下一刻,门就被人踹开。
阿三的黑裤挂在腿裆,摇摇欲坠。
“阿哥!”
他喊,怀里垂死的美人,不是夜莺,又是谁。
第6章 朱砂
那是一种与死亡不相衬的美丽,因苍白卸去所有修饰,反而真实。
像塞落满嘴新鲜的杨梅,嚼不开,又来不及咽下,只得往外找出路,夜莺的唇上,挂着涔涔红浆。
余夜升三步踱过来,掰他的嘴。
里头黏腻腥滑,血肉一片。
血水滚下来,弄脏余夜升的手,他敛眉,方罗帕一时无从找起,想来是昨夜倒错,不知丢到哪里。
“张嘴!”满手血腥,余夜升暴虐地撬夜莺的牙。
一截断掉的调羹柄血淋淋的掉出来,余夜升心惊,他藏了这样锋利的东西,竟然用来对付自己。
“阿三!”余夜升连叫了好几声,才把阿三的魂从夜莺身上拽回来,“去叫车!”余夜升突然不高兴阿三看夜莺的眼神,不是厌恨,远比厌恨更焦灼,说不清是什么。
连带他也一起恨上怀里奄奄一息的夜莺,为他轻而易举地让自家兄弟沦为蠢货,为他临到濒死还要带着一副美丽的皮相,到他面前晃一晃,留下点印象。
干脆弄死他罢,余夜升想,成全他,毁了他,一了百了,一笔勾销。
“哥……阿哥……”夜莺张嘴,含糊不清叫了一声。
余夜升懵了,一只透着死气的手,冰凉凉攀到他的面上,夜莺用看前世情人的眼光,湿润的,倔强的,长久把他凝望:“阿哥……”他艰涩呜咽,“疼……我疼……”
人人喊他阿哥,余夜升却在夜莺单调的重复中听出爱恨痴缠。
“知道疼,为什么还做傻事?”
夜莺不答,尤似弥留之际,恋恋不舍:“阿哥,我冷,你抱抱我,抱抱我……”
“哥,我要死了,我的枕头底下封了十二块银元,干净的,你去取来吧。”
“哥,埋我的时候,不要草席,草席有虫,咬人,疼……”
“哥,我不想走,我走了,你怎么办?谁来陪你……”
一声“阿哥”,剪刀一般剖开一肚坏心肠,黑心又搏动。
这会儿他倒不鄙夷污脏腥臭了,由得夜莺将血做朱砂,染红他心口青白的长袍:“你不会死的。”他好似活阎王,能断生死,“我不叫你死,你就不会死。”
人是余夜升亲自抱到车上的,阿三过来接手,他没让。出门,直奔山东路麦家圈最好的西医医院。到底没死成,养足半个月,又是莺声婉转的一只伶俐小鸟。
夜莺能说话后,余夜升来看过两次,一句没提当日的事,只当他真的死过一回,重获新生。
出院那天,恰逢文明先生段岚峰过世一月,他是知名人,演员,新影帝,演过《小玩意》和《乱世惊鸿》,满街的瑶台玉凤和寿客,都是痴心人对他的惦念。
一队穿青蓝布衣黑长裙的少女捧着花经过,走得看不见影了,夜莺还在扒窗张望。
“你也喜欢段岚峰?”余夜升问他。
像是被喜欢两个字惊了,夜莺低下头:“知道,有客赏过两张大光明的戏票,演的《杨春雪》,可惜是晚上……”一个昼伏夜出吃腿子饭的,哪有闲时光。
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嘴唇抿成一道缝,余夜升瞧见不喜欢,便要拿话刺他:“以后都不用可惜了,他死了……”
夜莺放在膝盖头上的手,缩成一小团:“听说他是被别人乱刀砍死的?”
余夜升抓他的手,冰凉,颤抖:“怕了?”
“升爷不怕?”
“你们那条街上,怎么称呼我的。”杀人魔王余夜升,手里过的人命还少么。
夜莺猛的抬头,面颊上薄红,看着像怕,又胆大包天:“升爷相信因果轮回,天理昭昭吗?”
他这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倒是少见,余夜升觉得新鲜,偏过头看他:“骗骗你们胆小的,要真有,我早该死了千千万万次了。”
夜莺提手来拦余夜升的嘴,不叫他说完,睫毛下黑釉一般的眼睛浑浑带了露气,水光滟潋:“别说那字。”
软糯糯的指尖摁在唇峰上,一丝丝痒,沁骨头的酥。
真情也罢,假意也好,余夜升揪下他的手,似吻非吻地搁在唇边摩挲:“就算真的有,该我的命,千刀万剐,我也等着。”
夜莺抽不回手,只得把头扭开。
车子开过兰心大戏院,《乱世惊鸿》的电影早已下映,海报仍高挂戏院上。
已故影帝段岚峰端正英俊的笑容,历久弥新,宛若永生。
第7章 恩爱
照例十五,红灯高升。
破天荒,余夜升没有来花街。
帐幔里伸出一只纤弱的白胳膊,玉兰般娇嫩的手指把床帘子绞出暧昧的褶皱,须臾,被男人筋骨分明的大手捉获,拖回帐中。
缎面的锦被上,浅浅留下手臂掠过的痕迹,似一池被撩拨的月光。
夜莺一丝不挂,躺在余夜升的身下,咯咯咯笑。
“痒……”他笑着扭腰,躲余夜升心怀不轨的手,可腿还牢牢挂在余夜升的后腰,任他发泄似的拱自己的身子。
“叫你犯骚!”狠狠一下,夜莺便笑不出了,面上扭曲着,细腰拱成一弯浮桥,向后扬长脖颈。
余夜升像被精怪迷惑心神,低头去叼他嫣红的乳晕:“你这副骚样,接过多少客?”
夜莺身子一抖,突然僵硬,目光呆滞又有些哀怨,是被伤了心,又不懂辩解的傻模样:“你是我头一个客。”他可怜地说。
哪怕明知道他博同情,余夜升的心也被熨帖了。男人总是这样,喜欢风情万种,喜欢不谙世事,喜欢贞洁烈女,更爱风骚小娘,最好是话本里守得一身清白,只甘愿为伊衣带渐宽终不悔才好。
可他偏要他说:“瞎讲,你跳楼那晚身上剥得精光,和别人在房间里做什么?”
“唔……”夜莺伸了手来勾他手臂,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