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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睡,这附近晚上有没有什么热闹的地方?烧烤摊啊、网吧之类的。”
老板放下拖把,“嗨”了一声,“哪有什么热闹地方了,查环保查的,小生意都不敢做了。我们这里才刚刚发展呢,这一下子都吃不上饭了。”
拿来一碟瓜子,招呼五人坐下,老板问:
“哎,你们是做什么的,景气不景气?”
梁兴城道:“还行吧,开道观的。”
老板:“哟呵!可以啊,原来是道长们,失敬失敬。不过我们这县没有道观啊,几位怎么到这儿小地儿来了?”
梁兴城:“是你们村一位叫段琴的女士,请我们来给她儿子做法事的。”
老板听见段琴这个名字后瞬间皱起眉头,鄙夷道:
“还真好意思请人上门!丢脸都丢到村外去了!”
梁兴城回头和几人对视一眼,回过头问:
“怎么说?”
老板道:“你们都是道长,不是什么多事的人,又是叫老方家那个请来的,跟你们唠唠也没事。——小方那孩子啊,是被他娘害死的!”
梁兴城这回的惊讶不作假,“怎么会?当娘的还能害死儿子?”
“可不是。”老板说,“那娘们就是糊涂啊。都说了那群医院的不是什么好人,哪有好医院还上门请人去看病的。人家说两句那娘们就还信了。把自己孩子送去,看看,没了吧。多好的孩子啊。”
于是六个人围成一圈,听老板以“说来话长”为开头讲起了段女士家里的事。
段琴是本土生长的妇人,一辈子都没出去过这个毗邻着南行山的小村子。没什么学历,好歹过了小学毕业便帮着家里干活。后来在本村里找了夫家结了婚,第二年生下了方桐这个儿子。
可惜段琴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刚刚结婚的时候婆婆便去世,丈夫没什么本事,就在本村种一种果树,人很木讷,不怎么会说话,平日家里大小事都要经段琴的手,她这个女人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的性格很强硬,特别不喜欢家人违逆自己。
在五年前,他丈夫意外去世,整个家里就只剩了段琴和方桐母子二人。
方桐是个很懂事又出息的孩子,虽然高中之前都没有出过县里,上的学校不是什么有名的学校,但高考考了全省第三名。能够去到大城市学习还绰绰有余的成绩,却只在南城市上了个普通的一本,为的就是不离母亲太远。
但他的母亲却推他进深渊。
就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方桐因为开学一段时间来回从学校和家里之间奔波,得了风寒,后来竟然发展为肺炎。原本好好地在诊所诊治着,病情已经将要大好,这时候从外面来了据说是大医院的人。
“段琴这人啊,从小就迷信得很。从来也要强,不怎么和同龄人一起玩。后来她们家条件好了之后也不见她上网,总之就封建得很。人家说小方的病是灾禳,她就深信不疑,说要把人转走医治,说什么祛除罪业就要把病处割掉——简直是胡话!把肺割了,那人还能活吗?段琴就不懂,把自己儿子药晕了送过去。……现在还相信小方是去极乐赎罪去了,家里越来越好就是小方赎罪给换来的。……小方这孩子可怜啊!”
梁兴城问:“那后来那孩子就没再回来吗?”
“死了!”老板痛心疾首,“尸体是段琴开开心心地接回来、亲手送去、乡亲亲眼看着火化的,骨灰也叫段琴亲手撒到山上。”
封泉心想,原来是因为这样,那个叫方桐的鬼魂才能够去到南行山、长一观里。
众人听着老板的叙述都觉得从脊骨里窜上一股凉气。
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开开心心地”接回自己儿子的尸体、并且亲手将之火化?
难道就只是因为迷信?
封泉这时候状若不经意地问:“段琴女士就只有一个孩子吗?”
老板点头,“是啊,方桐是独子。——五年前老方去的时候,段琴还怀过一胎,但老方一去,被伤过度,孩子也没了,这几年她一直就和小方母子俩。”
封泉点头,心忖:既然如此,那么跟在段琴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又是什么人?
又或者……她是人吗?
*
夜幕已经降临了许久,段琴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独自用完了晚饭,收拾好碗筷,去到门外。
她独自站在仲夏滚热的风中,一直到温度逐渐降下去、完全的黑遮蔽了眼前,耳边变得没有任何嘈嚷,所有人都回家了。
她这才进去门里。
里面没有开灯,黑黢黢一片。她却已经走过好多遍。去到厨房拿出刚刚蒸好还冒着热气的一碗蒸蛋,小心翼翼地捧着,扶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卧室。
卧室很简洁,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橱和一个小床头柜。偌大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原本不需要什么繁复的东西。
她双眼在黑暗中,透过窗外昏黄的路灯已经适应了这点光亮。她静静地走进房间,转手关上屋门。
身后倏地出现一个矮小的人影,在黑暗之外的是一角粉红色的裙摆。
人影“咯咯咯”地笑起来,银铃似的回荡着,可惜段琴浑然不觉。
她表情慈祥,端着这个小孩子用的小碗走到床头柜前,缓缓蹲下。然后打开了柜子。
在微弱的从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的光的映照之下,里面赫然是一个成人膝盖高的玻璃罐。玻璃罐里是青黑的混浊的水,中央悬浮着暗红色臃肿的肉块,被遮挡着看不完全。
但段琴的目光却猛然迸发出热切的光彩。
穿着粉红色小裙子的女孩倏地来到段琴身后,面目半隐在黑暗中,低头静静看着蹲着的段琴的背影。
段琴已经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罐搬了出来。
“又给甜甜买了一件粉色的小裙子,妈妈喜欢这个颜色,你一定也要喜欢哦。”
她从枕头下拿起一件裙子放进一个陶瓷盆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件漂亮的粉色裙子。
火光照映着段琴微微丰腴的脸,影子映在墙上,张牙舞爪。
不一会儿火光熄灭了,她便动作轻柔地拧开玻璃罐的盖子,抱起沉重的玻璃罐,脚步艰难地走向洗手间。一面走,她语气慈爱:
“不要紧,妈妈不累啊。”
“妈妈要给你打扫一下卧室了了,啊,乖。”
“甜甜真乖,不沉,妈妈不累。”
一个空了的福尔马林液包装桶被从洗手间扔出来。
出来时玻璃罐里已经换上了新的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