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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了一个孩子。”
    “真叫人吃惊啊,竟然没有吃她肉的念头么?”
    藤权介说,“那尾人鱼过于美丽,实在教人不忍心。父亲应是这样的想的罢。”
    河源院笑了,“那有多么漂亮呢?”
    遥远记忆中,梅子红色还是唐红色的表衣上方的脸,早已记不清楚,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替他说,就将眼前这张脸安置上去,也很合适。
    “我一直以为,那尾人鱼,就是明子变化出的怪物吧。故意隐藏起来自己珍珠似的鳞片,变作漆黑的模样,为了不教我辨别真切。美得就同你一样。”
    偏偏那个时候,明知自己深爱明子这一事实的父亲,依旧能够毫无负担地背叛自己?
    纤细的格子窗的格里,缓缓泛起白色的微光。
    对于小时候的某些记忆,尤其深刻的他,记得以前的朝晖应是朱砂一般的红色。为什么事到如今的朝霞,就像因为发白而逐渐刺眼的烛光,在他眼里褪色了呢?
    眼前陌生的女子,因自己信手制作的故事而大造喋喋不休的臆想。黄莺似的嗓音,若是在不适时宜之时响起,也与乌鸦无异。
    “不如来试试看吧,扮成人鱼的样子好吗?”
    “什么呀,说这种奇怪的事。”河源院一边笑着,一边用袖子掩起脸了。所谓男女之情,大概就是三两句空话堆砌起来的东西。她的眉目之间已完全看不出怨恨。像是人鱼、仙女一类的传说,正犹如古歌“但祈天上风,吹断云间路,留得仙女稍停驻[3]”里说的那样:有资格与皇帝结为夫妻的女子,从遥远的天上降临到人界。新尝祭节会上的舞女们,之所以扮演成为仙女的模样,还有更为重要的不死的能力。从这一点上来看,不论高贵美丽与否,仙女与人鱼的本质完全相同。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河源院眼睛,正如乌云掩盖着太阳,只显露出半丝半缕的,唯有情人方可读取的期冀。刚才她的笑容里,露出一小方来不及遮住的黑色牙齿。
    藤权介将她的脸庞,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里,曾经饲喂明子的时候,他也这般小心翼翼捧着虾干与铜铃。
    有别于女性的粗糙五指托着莲子似的娇脸,雪白的铅粉簌簌而下,精雕细琢的黛眉终于呈现出“八”字的形状。
    “呀,呀!”河源院惊叫起来,好像被凌虐的野猫。不论使得这种声音出现的前提为何,总能唤起藤权介暗中涌动的暴力因子。他视若无睹地对那张瓷脸的持续擦拭,正是最大的宽恕。从脸庞到红唇,藤权介的双手斑驳如同淤青。暗黄的皮肤,与线香烫过般的疤痕,一一现在眼前。
    藤权介撩起一缕她的额发,不紧不慢地放到烛火里去。烧焦的臭味很快充盈着房间。河源院双手遮脸,啜泣起来,“要作什么呀,要作什么?”倭布似的长发,跟着她的肩膀摇曳。
    “不要害怕呢,这样子就好啦,多么相像啊。”藤权介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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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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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古今和歌集》杂歌 观五节舞姬时歌 良岑宗贞,上海译文出版社译本
    第14章 (十四)
    那么, 谜底终于揭晓了。
    正如大唐巡礼游记里沉湎于道术的唐武宗,鸭川的神社亦成为了哥哥的精神支柱。要等到武宗本人察觉无人飞升的真正原因并非“邪/教瘴气”影响灵气汇集的那一天,恐怕早已冬雷阵阵夏雨雪。
    宇津保物语中漂浮到波斯国的清原俊荫, 由于前世宿缘偶获两把旷世宝琴。他告诉自己的女儿,只有在绝顶悲伤的时刻才能奏响的那一把“南风”, 仿佛被弹奏于小野宫中的西之对里。寥寥无几的不尽余音,若不能使天崩塌使地碎裂,哪里能够那样简单抚平镜池的波纹。
    藤权介想,那琴声, 是在呼唤着我么?我这短短的一生, 好像也碍于那种琴声,但凡去回想,都觉得是苦涩的滋味。若是连我自己都不想要去将功补过,还有哪位道行高深的法师能够消除那些业障?
    因着心里的千千结,于是又向西之对的渡廊上去。走着走着,那对殿的箦子发出“吱嘎”的动静, 仔细地去看, 原来是那一处木板的接缝开的很大。藤权介想到,啊, 这个地方的缝隙, 是以前在这里玩耍, 自己为了捉在缝隙里攀爬的蚂蚁,大概是在穿裙的不久之后吧,教乳母式部大辅想个法子将这条木板掀翻出来。可是乳母呢, 并没有冒然听从这吩咐,一面又觉得尊贵的公子与蝼蚁很不相称,不准他在虫豸里游戏。于是自己就用染着墨汁的毛笔, 在这个地方做了一点标记。那么,乳母察觉了这种情状,也很出乎意料,就大声呼叫着,然后,五六个命妇都聚过来清洁,不不,是乳母擦掉的吧?她当时很着急呢,仰着头不断地说“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话,分明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很是滑稽的吧?因着指甲一直摩擦着缝隙,地板上总是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结果也不知究竟怎么了,板子的缝隙变得很大,久而久之,教人以为这里的接缝,从来都是这样子。直到哥哥加冠的时候,都还残留着淡去的污垢呢。
    昏昏欲睡的定光大进发觉那细雨似的脚步,登时瞪大的双眼,流出恐惧的感情。与之相反的,与其对视着的藤权介,松树一般地立在原地。
    藤权介固然有一种天生的懦弱根植在心中,可不甘示弱这项本领正因此种缺点,总充当着铠甲或利剑的角色。
    因此,他先开口了,“我想和哥哥说一会儿话,但愿你不要阻拦我吧,这话是一定要说的。想你也应该明白了,任是多么亲密无间的随身,总也不能够代替着去参与家事。若是真心实意地为中纳言着想的话,就等候到外边儿去吧。”这是一副很委顿的样子说的。
    藤权介想,定光大进心里定有反驳的意思,只是对我说不出什么话来吧。眼看大进沉默了一会儿,便很知趣地走了。
    藤权介进入室内,发觉这里果然如外面看到的样子,一盏烛台也没有点亮。方才在外面还能借一些四面八方的灯火,现在琴声也停止了,四下是滚滚而来的黑暗。原本在此地一度死灰复燃的熏香味道,在幽怨的腥气里,全然找不到了踪迹。迟疑的步子却尚且记得,这里本来有一处屏风,应要仔细地避让,那里应是设置几帐的地方,路是走不通的。
    可是周遭是什么时候起亮起来的呢?雨声重新送进耳里的同时,有一面的屏风底下,漏出了一缕贝壳似的光。长时间的久望里,仿佛生出一种盲人的第六感。藤权介感到屏风后镜池前的枫树阴翳变化了,浑然天成的夜景的阴影,为什么会轻易地变成一个人的模样?要是有那么一棵朝夕相处的门前松树,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