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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胡萝卜,“还觉得有点苦。”
    “……”姚岸尴尬地握了握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姚见颀没言语地搅了搅汤面,里里外外都瞧不出食欲,咀嚼都像走过场。
    “苦的话,要不要吃点糖?”姚岸试着问,“我之前在厨房找了找,没看到。”
    瓷器铃然敲击,像是姚见颀的回应,姚岸再问道:“你现在是不是不爱吃……”
    没问完,勺子蹭到上唇尖,若即若离,姚岸不敢再动,怕牙齿真正碰上。
    姚见颀却将勺往前一递,到了那人舌上:“尝尝。”
    “我、不用……”
    “尝尝。”姚见颀重复,“告诉我好不好吃。”
    这又换了种性质,姚岸忐忑半秒,一横心吃下去,尝的不只是味。
    “好吃吗?”姚见颀学他问。
    “……还行。”姚岸不吹不擂。
    “哦。”姚见颀左手挨着太阳穴,懒懒地张嘴,阖齿,慢咽,比什么玉食都有风味。
    几口下去,知觉姚岸看着他,问:“还要?”
    姚岸忙摆手:“不了不了,你吃,多吃点。”
    姚见颀是笑了,似乎,促使姚岸乘胜追击地给他又载了一大碗,他也没推拒,半就着吃了不少量。
    剩下的留在了冰箱,姚岸放妥后顺便将冷藏室整理了一遍,理到饮品区,他稍微停下,借感应灯看清上头掖着的几张男士面膜。
    不会是姚见颀的。姚岸后知后觉,才想起这屋子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回望,姚见颀在玩一盏声控台灯,面孔织就一层光茧,手自然垂落,另一只手屈起四指,在桌面上叩着,目光则无遮无拦地落在他脸上。
    姚岸心里颤了一颤,倒了一杯放温的水,走上前。
    “今天你都是一个人待着吗?”他问。
    一下,亮起。
    “你……室友,知道你生病了吗?”
    一下,熄灭。
    “关他什么事?”姚见颀终于舍得回答。
    他的淡漠似曾相识,只是不知悉冲谁,姚岸握紧手指,道:“怕你晚上体温升高,要没人看着的话,变严重就麻烦了。”
    说完后略有间隙,姚见颀指尖拨动台灯藤条,回:“不会。”
    “万一呢?”姚岸话里全是不放心,“还是有个人在旁边比较好。”
    唯一的光源在姚见颀的颈后,朦胧的色温溶解了他的神情,所以姚岸只能凭他的话断定。
    “是别人的话也可以吗?”
    这应该是询问,而非征求。
    “什么?”姚岸攥住杯子。
    “陪着我,替我尝好水温,用手掌试我额头的热度。” 姚见颀起身,推开木椅,“高烧的时候,就用湿毛巾擦我的身体。”
    他每断一句就逼近一分,姚岸驻立不动,他让自己不要动。
    “我说冷了,就躺在我的枕头边,抱着我。”姚见颀踩住他的鞋尖,还相隔一杯水蒸气,就连这点距离也被他一寸寸剥去,杯沿抵在姚岸腹部。
    “亲我。”这句话快要抵达他的唇梢。
    蔻的一声,中性光从编织条中涌跃而出,淌在他们身上,像天鹅的伤口。
    姚见颀摊平了唤醒灯光的手,在橘色中问:“这些由别人来做也没问题吗,姚岸?”
    他喊他名字的时候像一口咬下梨肉,哪怕姚岸此刻感觉到的是最叵测的温柔,最牢靠的幻觉。
    他闭上眼睛,颓败地说:“我没有资格。”
    有那么几刻,由于太过寂静,他们能明确听到各种器物老去的声音,刀具,水培植物,有机玻璃……包括他们自己。
    “你衣服湿了。”再听到姚见颀的声音时,他已经距离自己很远。
    姚岸恍然地低下头,看见杯内缺了一个指位的水,统统到了自己的衬衫中线,沮沮地往下淌,又蒸发。
    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玻璃杯递向一臂之外的姚见颀,履行他本来的职能:“喝点水吧。”
    姚见颀望着对方,没接。
    “你该走了。”
    冷静、客体、发音清晰,不再附属任何一例心血来潮。
    姚岸也无法再继续蒙蔽自己。
    “好。”
    他置下杯子,水渍哭满玻璃和桌角。
    姚见颀背过身,面朝快要诞生的日暮,听见他说:“走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姚岸看见他睫毛翕动,猜想,这应该是允许。
    “银行卡是怎么回事?”他换了一次呼吸,开口时已经变了情绪。
    姚见颀的侧脸埋进半边斜阳,一语不发。
    “上个月,你把银行卡寄回了家。”姚岸走到他跟前,遮去了那半边,看紧他,“这些年家里给的钱,你一分都没动。”
    姚见颀微昂,瞧着他,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他的语气还是无动于衷,姚岸真害怕被这样的他逼疯,每一次。
    张嘴,闭拢,从姚辛平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直到现在姚见颀给他的所有,齐聚此刻,要将他压垮。
    “为什么不用?”姚岸颈脉突搏,捺着最后的稻草,“为什么一分钱都不用?!”
    姚见颀淡淡地望着在天色下摇摇欲坠的的人,目光纹丝不动。
    “为了你。”他说。
    就像一把最狡美的银鹤剪,落刃的时候,姚岸才知道,它的喙是利的,它剪断的悬吊物是无比重的,被砸中的人是疼的。
    “我不想用那些钱,不是因为我倔,是因为我蠢。”姚见颀侃侃的声调掩去了所有坠响,“那些钱,包括要我来这里的决定,有多善意,我都不在乎,在我看来它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离开你的时候还能好受。”
    他说着,嗓音辛沉:“而这是对我的讽刺。”
    水黏在皮肤上,有着蚀人的烫度,姚岸立于其上的水平线突然倾斜,他要盯着姚见颀,才能不在下一刻失足。
    “你这些年……”他像一个病人那样问,“你这些年是不是……”
    “我想过你,姚岸,我不怕丢脸。”姚见颀有着与他全然不同的冷烈和审视,“可是你现在才来问我‘这些年’,没觉得晚了不止一点吗?”
    “我、我也……”姚岸经受不住他的质问,想要和盘托出,又觉得一无所托。
    最后,他颤摇着头,说:“我不敢。”
    “不敢?”姚见颀轻而极轻地反问,微微地笑,“我与你好多年,就换来一个不敢。”
    这句话是扎在足心的刺,是咬掉了舌苔的白色,捏住了痛处的人会叫嚣,姚岸这时才发觉,自己不是死掉的肉,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是我推开你的。”他说,“你说让我不要放弃你,我还是……还是把你推开了。”
    姚见颀低凝着他,问:“你觉得愧疚?”
    “我怕你恨我。”姚岸踩着滴下的汗水,“又怕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