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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值美院校庆,动态雕塑状的路标在不算差的日头下萌出铄光,向如织游人吐露入口的讯息。
姚岸在门口经过一道安检,未及摆脱一身长夏,已被正对的景象夺取了目光。
绿的枫藤和地锦互相牵橼着依攀在枪白的墙面上,正中烘出一个花苞似的空心,枚果般拼涂的紫红色法文,书写着此次展览的名称:夏令时。
姚岸来之前查过这个展览的信息,因此连同标题在内等内容一览具全。
包括旁边海报上策展人的名字。
姚岸拢了拢手心的汗,抬脚陆续经过信息台、展览目录和明信片,身畔的色块由冷到缊逐渐变饶。
不完全是画作,姚岸首先进入的是一个螺旋状的展览体验空间,不规则的旋壁和走向如同盘桓的隧道,展示着风格协调的摄影作品,再是陈列实物的照明箱,里面是特邀的限量版画,展墙错落的间隔中睡置着独个的岛基座,二三维展品构成视觉谐一的美学。
每座展览馆都是一个胚胎,从门庭的设计到雕塑的基座,场景的利用和橱窗玻璃的性质……不仅烘托了多元的艺术生命,还折射出策展人的意识流布。
姚岸此刻站在穹顶之下,仰望着那个投以自然光的天窗,想到的却不仅是那些天才的卓见,而是,他也曾经站在这里吗?
油画上的阿芙洛狄忒,其脚下的兔子似乎跳到了他胸口,怦然几下,迫迫切切寻觅一个人的心动。
姚岸往四周张望,在幢幢面孔中轻易分辨旋即否认,走失在展室的坐具中,最后竟兜兜转转到了信息台。
他认出一份亚洲面容,猜想对方或许也是留学生或许能说中文,而对方正被购买画册的客人围剿着,姚岸等在旁边,再次瞧了瞧十分钟前发去的短信,姚见颀没回,兴许是静了音。他贸贸然的,像一个初次约会的男孩那样,在等待中融化,用步伐踏平酸楚的甜蜜,最终,目光定在五步开外的一本留言簿上。
悬搁在木座上的留言簿专为参观者写下感想甚至联系方式,组织者据此侧面评估展览成效。此刻它像摊开的双手那样纹脉清晰,徒徒地召唤着他的双手,姚岸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想起久远的春光里姚见颀为他撰下的词句,而他在夏日才看到,如今天一般。
手指在冷气拂吹下变得干燥,拈起一旁的黑色水笔,习惯性地将笔帽套在末端,他模仿姚见颀写字的习态,重抵对方落笔的心境,在众多法文中留下一行不切题的中文。
字成以后他徐舒地喘上一口气,转身时信息台前已经清静了,姚岸走上前,试着问对方是否会说中文,或者英语。
那人爽朗一笑:“我来自马来西亚,中英都可以,随您便。”
姚岸十分庆幸,问:“请问您认识姚见颀吗,他来自中国。”
他本要再添上一些描述,诸如样貌年龄身高,可对方却没丝毫停顿地应:“姚啊,怎么不认识,这儿还写着他名字呢。”
男生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展览海报。
姚岸一阵心慰,点点头,接着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们之前约定好了,但是现在联系不上。”
“之前好像还看到的。”男生敲了敲宣传册的边角,四处探量着,“不会是被罗曼喊去采购了吧……”
姚岸又看了看没回音的手机,生怕姚见颀不在这块,打算再次绕一遍全场,就听见男生压着嗓子,对某个方位边招手边喊:“笪翎,笪翎,这儿,过来一下!”
他随之望过去,从衣帽间走出一道妍晰的身影,闻声勒起眉毛,将橘色的瓜皮帽倒扣在拳心,摇动着朝他们迈来。
姚岸逐渐认出那人的样貌,由无着到了然只需帽檐的五次悠旋,正暗地回忆着方才被呼唤的名字时,身畔的男生已替他免了试。
“笪翎。”男生笑嘻嘻地喊,一招熟稔又调侃的调子,“这儿有人找你男朋友。”
第146章 错过
曾为节约能源而设置的夏令时如今遭受越来越多的争议。
生物钟的强制改变伴随着季节流行病的诞生,有人在新的时制下癫痫、抑郁、睡眠障碍.....他们被称为“夏令时病人”,心脏脆弱、反应迟钝,提高了交通事故率。
于是专家提出,应该就此放弃。
“你刚才喊他什么?”过了好久,他问。
“嗯,他?”男生侧对的角度并未全然感受到某种变压,只道,“笪翎啊,他就是……”
“我们见过。”笪翎笑着拾起话头,腕间的女香弥出帽缝,“在广场,和他一起,对吧姚岸。”
被称呼的人正在吃力地拾掇零星的友善,柜台、脚下、甚至初次见面……好不容易等他攥起一丝妥当,也只能是不那么生硬地直问:“你和姚见颀,你们……在一起?”
似乎能够体察对方咀字的艰难,笪翎很悯然地平忖着姚岸,直到看客都忍不住替他道:“这事不算秘密吧?”
声音和香水尾调同样磨人,姚岸扶着柜壁的手因用力而蜷皱起来,他执意地看着笪翎,求证又求死似的。
“你知道这款的名字吗?”笪翎却不肯给他个痛快,仿若无觉地将帽子翻过来,呈上一篮香。
姚岸不懂香水,辨不出香调表,不知道此刻幽然的鸢尾下混合的皮革西普,单觉得辛而苦。
“Lanvin Scandal。”笪翎鼻尖轻嗅,蹉跎的熏烤味道,他说,“绯闻。”
姚岸已经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昭昭日光下,抿足最后一线生机确认:“你们是不是在同居?”
他记得重逢那天他们与他背道的同路,记得他听不懂的法语对白,记得姚见颀那句指称不明的“你干什么”,记得姚见颀手里拎着不只一个人的衣物。
他记得,那些碍眼的蛛丝马迹。
此时的笪翎很像一具希腊雕塑,有点看不起这人间又有点爱这人间。喜怒哀乐是炳炳凿凿的也是语焉不详的。
最后,他就着这样的神情对姚岸说:“是。”
庞晟推开洗手间的门,一股呛鼻的烟味冲撞而来,他连忙甩门往后逃掉两步,扑打着鼻翼周围的空气。
“靠,这他妈毒气室啊!”他喊。
印有伊莎贝拉风铃草的雾砂玻璃上还镂着一道绰绰的黑影,他脖颈处一径肤色微微前伏,肘关节的夹角变锐,旋即敞开,门缝外几缕形容消散的霾同时注脚着这一吸烟动作。
“谁让你不敲门?”
影子叠深,姚岸背抵门,硬质的黑发如一个顿号。
“一不点灯二不吭声的,谁知道还有个人啊。”庞晟走出几步,抱臂靠在隔断上,“你不是说请一天的假么?”他顺势瞧了眼腕表,“这才六点光景啊。”
门内的人哼出一声,似乎是最后一口烟,庞晟听到烟头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