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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姿势宛如昨日重现,但总有些变化,他躺在于绾肩窝上,听了一会儿,忽然无比清晰地说:“别唱了。”
歌声戛然而止。
“好些了吗?”于绾松了口气。
“我那天看到他了。”姚见颀答非所问。
“什么?”问号抛入静谧中的那刻,于绾又陡然领会了。
姚见颀感觉到她的身体骤然僵直,和自己那天一样。
“应该……看错了吧。”于绾声音微颤。
“怎么可能呢。”姚见颀闭上眼睛,讽刺地笑了笑,“那可是我爸爸。”
第54章 幼荑
教室外头是纷纷如霭的暮色,教室里是嘈嘈如切的人声。
姚岸趿拉着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火烧屁股似的,书包没拿就往外冲。
“喂,你等会儿。”向井轩在门边拽住了他。
“怎么?”姚岸有些急,在原地小跑。
“又要逃课?”向井轩问。
“对。”
“这个月四次了。”向井轩颇为无奈地翻了翻手里的登记册,“游泳队早就结束训练了,Upon那我怎么给你打马虎眼儿呢。”
Upon是他们的班主任,身材圆润丰硕,私底下都喊他“阿胖”,考虑其教的是英语,故称Upon。
姚岸不以为忤:“那就别打,直接说我跑了。”
向井轩本着拯救问题少年的责任感,劝他:“你别逃了吧,下下周就要考试了。”
“不行!”姚岸当即说,“我今天都不该来的。”
他盯得半空发紧,说不清是悔还是气。
姚见颀做了个梦。
他着火了,浑身的皮肤像烤漆一样驳落,掉进泥泞中明明灭灭,他一片片捡起自己,拼在透明了的地方,顾不上它们原来在哪儿,蓝色的血管在他胁间突透,丑兮兮的。直到一场大雨脉冲似的降下,梦原来是一个塞风壶的形状,注满了,就让他在湖心荡漾。
睁开眼的时候,最后一粒扣子已被系上。
姚岸给他裹上一条驼色绒毯,从氤氲的浴室里抱出来,踩着水汽一步步下楼。
姚见颀枕在姚岸的肩膀上,照旧只是睫毛动了动,便被察觉了。
“醒了?”拐角处,姚岸关掉了楼梯的吊灯开关。
姚见颀回应他的是一次轻微的眨眼。
“给你洗了个澡,待会儿再喝杯水。”姚岸用背推开卧室门,“今晚睡我床上。”
姚见颀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不肯,也许是没有力气,他很安分地卷进被窝里,被窝是温的。
客厅亮着一盏仿古枝形吊灯,开了一半,橘黄色,姚辛平坐在沙发上,于绾蹲在茶几旁,正拿着烟灰缸往垃圾桶里倒。
“餐桌上有烧好的水。”听到脚步声,她说。
“嗯。”姚岸踱向餐桌,往姚见颀常用的陶瓷杯里倒了一半,尝了浅浅半口,水温正好。
“怎么样了?”姚辛平放下一只还没点的烟。
“退了些。”姚岸说。
“辛苦你了。”于绾放下凉意的烟灰缸,笑容有种歉然和放心。
姚岸还想问她什么,但这短短的时间不够。他们好像只能达成某种默契的交换,介质则是姚见颀这一个人。
那晚姚岸没有睡,他每隔半小时他就用体温枪替姚见颀测一次温度,看它们一个小数点一个小数点地减少,记它们的间隔。
将近凌晨3点的时候,姚见颀的体温突然升到了39,姚岸换体温计测了一次,39.4。
他连忙推开半扇窗户让屋内通风,用湿毛巾给姚见颀擦身子,喂他吃了两粒退烧药。
一个小时后,体温仍然没有变化,煎熬地等了半个小时,结果依旧,姚见颀浑身烫得像是经过一场雪。
姚岸感到一阵恐惧。
“见见?”他在姚见颀耳边喊。
回答他的是姚见颀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跑到一楼,从酒柜上取了一瓶白葡萄酒,用棉签沾了涂到姚见颀的手脚心。
之后他才知道这种方法是错的,就像烫伤涂抹牙膏也是错的,但那时他只记得这一个方法,小时候发烧时奶奶也是这么照料他的,落后的科学往往有种愚昧的温柔。
做完这些后姚岸躺进被子里,面对面抱着姚见颀,紧挨着他的额头,感受到他烙热的呼吸拂在自己的鼻子与嘴唇间,小小的存在。
头一次,姚岸突然想哭。
清晨,姚见颀醒来,首先看到的是姚岸的眼睛。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这双眼了,里面有化了的雪和一整晚的守候。
“你吓死我了。”姚岸的嗓音变得和他一样哑。
“为什么。”姚见颀喑声说。
姚岸使劲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好像把什么情绪一并咽了下去,此刻他们躺在一张枕巾上,他搂紧姚见颀,满心都是劫后余生。
“你怕我死吗?”姚见颀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丝流窜的情绪。
“别说!”他一个常把“死”字挂嘴边的人,现在却连听都不能。
姚见颀笑了笑,这好像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笑。
“我会好的。”他微抬下巴,亲了亲姚岸的鼻子,“我答应你。”
姚见颀请了近一周的假,在家里养病。
期间低烧断断续续,但都不再似那晚严重,胃口渐渐回转,也精神了许多,偶尔画画速写。
有一次他披着蓉黄色的毛衣开衫,两只脚踝交叉,袜沿上露出的一圈宛如幼荑,他持笔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疏影扶风。
姚岸放了学,见到这场景,二话不说地把人提溜回自己卧室,拿鸭绒被团团裹住。
“你病还没好呢知不知道。”姚岸伸出一根手指,警告他,“再乱跑试试看。”
姚见颀从被窝里掏出手,抖落了一下速写本,半埋怨地说:“画差点被你折了。”
“画有人重要吗?”姚岸脱了外套,去揪毛衣领子,路上每一步他都是用跑的,大冷天出了一身热汗。
姚见颀靠在床头的软枕上,见他折腾半天,还被衣服上的扣子卡住了头发,于是招手:“你过来。”
姚岸一屁股坐下,头顶上是团团糟,他低下头的时候很像本质温驯的大型犬类,姚见颀凑上前,帮他细细理分出掐着纽扣的头发。
“今天给蒋老师打电话请假了,她说你比赛作品还没画?”
“画了。”
“啊,什么时候?”
“昨天。”他顺利地解开了缠绕,一举帮姚岸把毛衣脱了下来。
“又不好好休息。”姚岸摸了摸头发,“画的什么?”
“还不能告诉你。”姚见颀说。
“嗬!”姚岸使劲将毛衣一抖,起身从柜子里随意扒拉了两件衣服,“我才不想知道呢。”
姚见颀点点头:“那好。”
结果他洗了个澡回来,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