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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起他曾经做过哪些事,积福微微发起抖来。
越晟停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往事,好一会儿才道:“但是太傅却说,孤身边有你这样忠心的奴才,是孤之幸。你对他做过的事,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劝孤也不必在意。”
积福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苏融这样评价自己。这让他心内有些五味杂陈。
他在越晟五岁时就陪在这个小皇子身边了,越晟小时候不受重视,遭人欺辱,跟着的宫人们跑了大半,唯独积福坚持了下来。
他为越晟挡过其他人的拳脚,也曾冒死冲出去护主,他警惕地观察着身边的所有人,唯恐有人对越晟不利。
他亲眼看着越晟从一个没人管教的孩子,成长为如今的天下之主,积福心里既欣慰,又有点隐蔽的得意忘形。
当年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没一个有好下场,只有他积福,才是真正押对了宝。
越晟垂眸看他,没有忽略积福一瞬间的放松和自得,嗓音渐冷:“曾经孤也这样认为,忠心,确实是最重要的东西。”
“但当太傅死在孤怀里的时候,孤才明白,”越晟的目光寒如冰,“有人或许不会伤害孤,却会害死孤身边的人。”
“逾规越矩,妄自揣测孤的心意,打着‘忠心’的名头迫害欺辱其他人。如果这是你们忠心的代价……”
越晟的视线落在积福的背上,语气低沉:“孤宁愿不要,这把利己伤人的双面刃。”
积福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越晟在讲什么,他睁大眼睛,音调不自觉提高:“陛下,奴才没有害苏丞相!”
越晟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漠道:“孤信你,但孤不留你。”
“积福身为总管太监,却屡次揣测上意,居心叵测。”越晟在积福又惊又悲的眼神中,声音毫无起伏,冷静道:“除总管太监身份,贬为平民,即日起逐出宫,不得再留。”
积福瘫在地上:“陛下,奴才错了……奴才也是为了你好……”
越晟放下茶盏,立即有侍卫进来,将积福拖出去。积福死死扒着行云阁的木门槛,泣声道:“陛下!求陛下不要驱逐奴才出宫,奴才要留在宫里护着陛下……”
直到积福的声音消失不见,越晟才闭了闭眼,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苏融一到行云阁,就看见积福哭着嚎着被拖走的场景,吓了一跳。
又见行云阁殿外跪了一大圈的宫人,苏融停住脚步,扫了一眼那些战战兢兢的宫人,心道越晟难不成在里头杀人?
瞧这些年纪不大的宫女太监们,吓成个什么样子。
积福突然被拖走,越晟身边没了个主事的太监,一时间各宫人惴惴不安,面面相觑,就是不愿意上前去当出头鸟。
就在众人都在屏息等待时,殿门口忽然爬起来个小太监,弯着腰跑进殿里,低头对越晟道:“陛下,方公子正等在外边。”
越晟:“怎么不进来?”
小太监说:“奴才这就去请方公子进来。”
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太监朝苏融跑过去,行礼后请他入殿。
见到越晟的时候,苏融问:“积福怎么被带走了?”
周围的宫人们都默默一惊,想着方雪阑果然大胆,而越晟又真是极为纵容他。
积福这样待在陛下身边的老人都被驱出宫,一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方雪阑,却能屡次让越晟做出反常举动。
宫人们互相看了看,眼里都是疑惑。难不成这些时日流传的谣言,都是真的?
越晟听见苏融问话,淡淡开口:“屡教不改,驱出宫了。”
苏融怔了一下,神情意外,却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道:“积福年纪大了,无父无母无子,在宫外恐怕没有活路。”
越晟:“孤已令人给他备了府邸和银两,算是他劳碌多年所得。”
苏融点点头,既然越晟都安排好了,他也懒得再替积福求情。在苏融眼里,积福这样忠心的奴才虽然难得,却也不独特。
越晟行事有他自己的道理,只要不是忘恩负义滥杀无辜,苏融都不管。
越晟瞥了一眼苏融背后,见他两手空空,蹙眉问:“你带来的东西呢?”
苏融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语气坦然:“杂物太多,一时间还没收拾好,可能要过两日才能在行云阁住下了。”
越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不必搬了,寻常衣物孤会命人给你准备,今夜你就留在这儿吧。”
苏融:“……”
旁边跪着的宫人开始互相挤眉弄眼。
苏融迫不得已被留在行云阁,越晟今晚没有去御书房,而是罕见地待在了寝殿内,在灯下翻阅书卷。
宫人们四下散去,离开前还用惊疑不定又暧.昧非常的眼神打量了苏融几眼。
苏融看着他们的神色,怀疑今夜过后,自己的名声再也洗不清了。
到时候在众人口中,他就是越晟独宠的榻上之臣。
苏融:……怎么回事,想想还有点刺激。
无厘头的想法在脑中过了一瞬,苏融将它掐灭,无奈地望向书案旁的越晟。
越晟像是完全忘记了殿里还有这么个“近身侍卫”,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书看。
只不过苏融托腮看了他半天,发现越晟一页纸都没翻过。
苏融:“……”
今天的越晟,又变得奇怪起来。
不仅突然让自己搬来行云阁,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唯恐别人看不出来他坐在桌前发呆。
越晟其实不算是在发呆,他只是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自从确认了苏融的身份后,“方雪阑”的一举一动都放大在他的眼里,曾经忽略的各种小细节也涌现出来,越晟一时间感到略茫然。
他……已经三年没有见过苏融了,而据血刀打探回来的消息,方雪阑是前段时日才变得行为反常起来的,越晟几乎可以确定,之前的方雪阑并不是苏融本人。
那苏融又是怎么变成方雪阑的呢?
越晟想不通,更不愿意去深思,他独自坐在那高而冰冷的御座上已经太久,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思念和痛苦化成挣脱不开的蚕茧,将他牢牢缚住,一眼望去,余生尽头皆是漠漠寒霜。
而这种既定的结局倏然被打碎了。
苏融现在就在他旁边,在他身后不远,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转过头,就可以看见那个人。
即使相貌不同,身份迥异,但那还是他的太傅。
梦里曾有的场景像是镜花水月一般砸下来,越晟下意识不愿去思索,苏融为什么会变成方雪阑,又为什么要刻意瞒着自己,不说出真相。
越晟不愿,更不敢去想。
“陛下,”苏融的声音忽然从耳旁传过来,越晟回过神,就听见他说,“我困了,能不能去偏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