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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车后头跟着辆装满草料柴火的马车。
看样子是有亲属的就被领走,没人领的就拖到城外去烧掉。
继续往城里走发现这样的停尸棚不止一处,还遇上许多穿僧袍的僧人和拿拂尘的道人,他们几乎出现在每一个停尸棚中,或做法或超度。有的散道散僧会要些报酬,这都是有点积蓄的人家才请得起。更多的僧道是结伴同行的,他们把自己的庙门或者山号写在旗子上,在这处棚子做完活又前往下一处。不管地上躺着的是谁,几时死的,有没有亲属,皆念上几句悼文,一视同仁地送一程。
他们来去清静,只扛着一面旗子。
尧白走在街道上,看到有人大哭有人麻木,有人行将就木有人漫漫余生。他忽然想起黄黎说过,死去的凡人在奈何桥上抹去前尘,今生曾喜欢谁,怨憎谁,与谁有恩,与谁有情统统都要忘记。轮回大道一走,来生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就像那对双生姐弟,无论来世在哪里,离此世父母远或者近,都是相忘的。
尧白想着自己,假如他活过一百年就要忘记过去一百年的事,就算生命永无止境,那也是索然无味的。
——
几人在泠州城住下来。疫病使这座城变得空荡,客栈的生意不好时常开不了张。掌柜的只收了他们很少的钱便将一个带中庭的小院租给他们。小院和主街隔着一条小巷,距离不远,但是很隔音。街上每天都有送葬的人,偶尔会有丧乐,要坐在屋顶才能听到 。
闻不凡白天出门和那些僧人一起从这个棚子走到那个棚子,尧白就独自坐在屋顶上看外面。
每天都有无数残灵逡巡上空,有很多精怪妖邪会闻着味来吸上一两口。倘若一个人去了幽冥地府时灵魂不全,地府的鬼差便要设法将他的灵魂补全再送进两重门,这也是鬼族众人最近主要忙活的事情。烙阗来到这里没忘记要为鬼族分忧,于是整日忙着四处驱赶精怪,比闻不凡都还早出晚归。
黑水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出门,天天坐在院子里念经,已经可以顺畅地念完整部经不打嗑吧了。
只有尧白无事可做,每天太阳出来就上房顶,等到闻不凡披着星月出现在小巷尽头才同他一起回家。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在这,他对人界的记忆很少,大多留在闻不凡的草屋里,那时候他觉得人界是自由快乐的。他每天面对着死气沉沉的街道,坐在屋顶送往迎来,大多是时候都是不开心的。
尧白偶尔开始想家,他枕着头望着天上,浮云从头顶飘过,想着他的梧桐了林又落了几层叶。
父亲之前跟他说在如果玩得不开心就早点回家,他很想回去。但是每天看到闻不凡雷打不动地出门,便想着陪着他吧,佛缘修着一点是一点,没准哪天就修出佛心了呢。
虽然闻不凡从来不说,但尧白感觉他并非如表面看着那样淡泊——闻不凡很在意自己没有佛心这件事。
他翻了个身,轻轻叹气:如果我能帮你得到佛心就好了。
尧白侧头看到隔壁院子似乎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匆忙往左边堂屋里跑。他立刻坐起身往屋檐边爬了几步。
水月刚来时待不住总喜欢在周围跑着玩,隔壁院子的人看他乖巧不捣乱,便允许他进门玩。里面住着的似乎是从某个谷里出来的人,和外头那些道士一样有门派传承,只不过他们不修道而是学医。
他们自称百草谷弟子,每日在城中摆摊义诊。尧白印象深刻的是他们的大师兄。他在满院子人中长得尤其好看,纤长偏瘦的身子,头发高高束起,淡淡的眉,浓墨重彩的眼,笑起来会露一口白牙,最爱穿紫色的衣服扎黑色的腰带。
他不出门看诊得时候时常在廊下走来走去,手里拿着本书边走边看,嘴里叼笔,袖子挽得很高。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豁然欣喜,一会咬笔沉思,一会抬笔写记,一忙就是一上午。
下午会坐在院中,在一堆草药里挑挑拣拣,然后把各种草药放进炉子里熬,熬好的药他会全部喝掉。偶尔喝着喝着就一头栽到地上,被赶来的其他人抬进屋里。过几天他又接着喝。
晚上尧白把自己白天的见闻跟闻不凡分享,特意提了这件事,末了他滚进被窝笑成一团:“你说他怪不怪。”
闻不凡吹了灯,背影停在黑暗中。见他破天荒没有附和自己,尧白有些奇怪,便坐起来看他。
屋子里两张床是并在一起的,中间只留了手掌宽的缝,尧白抱着自己的被子爬到闻不凡那边。闻不凡脱了鞋上床,拉过被子盖在腿上,轻声说:“你说的那个人我听说过。”
也许是他说话声音太轻,似乎还夹杂着没来由的悲切,尧白不由一愣。
闻不凡告诉他,大师兄名叫姜元,是百草谷医圣的首徒。半年前他和谷中师兄弟下山来义诊。他每天研习医术,是在配比治疗疫病的方子,每天喝自己熬的药,是在试药。
尧白当然知道试药是什么意思,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总会莫名其妙晕倒。他每次被人抬进屋后总有争吵呵斥声从他屋里传出来,但他总是笑嘻嘻的。
尧白想,人界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尧白躺在床上说。
闻不凡缓缓叹了口气,“嗯。”
他的来生必定大富大贵,顺遂无忧,闻不凡在心里补充说。
那晚尧白和闻不凡挤在一张床上睡着了,睡梦中他坐在屋顶上,隔壁院中的年轻人站在廊下,抬头朝他笑。
此后他每天都要往隔壁看一看。
尧白听着下方一片嘈杂之声,隐隐约约还有哭声传来。他突然觉得不妙,想起姜元似乎有好几天都没有出现了。
他分出五感散出去,顺着瓦缝溜进屋。看到许多人围在床边,那个眉眼明亮的好看年轻人此时躺在床上,魂魄已经快散尽了。他眼睛还睁着,嘴角留着干涸的血渍。
尧白呆呆趴在屋顶,周围人都在低低抽泣,他忽然为这个毫无交情的凡人觉得难过
姜元死了,他把自己给毒死了。尧白终于明白黄黎曾经说过的话:“他们瞬息出生,又瞬息死去。”
原来瞬息真的只是一眨眼。
姜元走的那天闻不凡回来得很早,像是早知晓隔壁需要送葬一样。他没有回家,进了小巷就去了隔壁院子。
城里的义诊依然每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