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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一脸欣喜,随即又微讶。“姑娘喝了酒”
梅非有些不好意思。“明月,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奴婢担心姑娘夜里会饿,所以特地拿了些宵夜过来。”明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谁知道姑娘不在房里。奴婢便一直在这儿等着。”
“真是麻烦你了。”梅非心生感激,不免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我出去走动走动,所以”
明月也没再提她身上酒气的事,只微微一笑,把她让了进来,又将门阖上。
“姑娘初来乍到的,一定有很多不习惯。若有什么事,直接来找奴婢就好。”她拿手试了试桌上的碟子。“有些凉了。我再去热热罢。”
“不用了”梅非连忙阻止她。“谢谢你的好意。”
明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往外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样子。确认没人了之后,她才走回桌边。“姑娘不必多礼,奴婢是受了世子的密令,要在宫中照顾于你。”
梅非一愕,立刻想到了莫无辛。
明月抿唇轻笑。“是无辛世子大人。奴婢是他的属下。”她从怀中拿了一小块翠绿色的玉璧,上面雕了一个“蜀”字。
梅非看了一眼。“你是莫无辛的人”
她心中有些欢喜,但又隐隐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正是。世子说了,姑娘是他最重要的人,一定要奴婢好生照顾。”明月微笑着说。“所以姑娘大可不必与奴婢客气。”
“他可还说了别的没有”
明月点点头。“他还说,请姑娘放心,他早晚也会来昌平见姑娘的。”
梅非挑了挑眉。“你们平日里怎么联系”
“我们有专门的信鸽相传。”明月面容沉静。“姑娘,你可有话要奴婢带给世子”
梅非沉吟了一刻。
“暂时没有。要是我想到什么,会来找你。”她朝明月笑了笑。
明月回了她一个恭谨的礼。“姑娘尽可信任于奴婢,若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来找奴婢。”
明月走了之后,梅非半是欣喜,半是说不清的忧虑。
她提笔,写了几行字,又将它揉成团烧成了灰烬。
思量许久之后,她吹了灯,合衣躺在了床上,闭上眼。
或许是酒足饭饱的缘故,她睡得相当地好。在太安宫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平静地度了过去。
六十六章 归莲郡主
梅非被一名嬷嬷验明正身之后,在宦官的带领下进了太平正殿。
厉肃帝坐在正殿之上,一双锐利的眼立刻锁在她身上。他的身后站了两名宫女,身前还有一名看上去位阶较高的宦官。
梅非之前在心中想过冯傲的形象,却不想他面容温润,白面短髯。若不是穿了龙袍了戴冕冠,倒像是个谦谦文官。她愣了愣,竟然忘记了行礼。
“大胆见了圣上,还不行礼”厉肃帝身前的宦官大声呵斥。
梅非垂下眼,迟疑了许久,才勉强行了个跪拜之礼。
“参见陛下。”这几个字说得愁肠百结又不甘不愿。
“平身罢。”厉肃帝薄唇微抿。“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梅非缓缓地抬头,与他对视了一下子,又别开脸去。
只这一下子,便叫她心惊肉跳。冯傲虽外表谦和,却掩不住眼神中的阴鹜威压,一与他对上,她便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气势迎面而来。
“你就是连非”
“正是。”
厉肃帝身前的宦官又呵斥道“跟陛下回话须用回禀”
梅非咬了唇。“回禀陛下,民女正是连非。”
厉肃帝瞟了那宦官一眼。“李公公,休要这样苛刻。”
“陛下恕罪。”李公公慌忙下跪。
厉肃帝也没理会他,径直起身,走到梅非面前。
“当年的事,你了解多少”
梅非微微发抖。“只略有过耳闻。爹爹他说过一些,但并不详细。”
“林太傅倒是忠心耿耿。”他冷笑了一声。“可惜他明珠投暗,月照沟渠。”
梅非低着头,没有说话。
厉肃帝瞟了她一眼。“听闻你也习得武功。如今朕就在你面前,你可以报仇了。”
梅非抬头,脸色苍白,凄然一笑。
“民女深知势单力薄,报仇一念早已不再妄想。”她摇了摇头。“陛下,民女不过一介女子,无依无靠。只请陛下放民女一条生路。”
厉肃帝盯着她的眼,目露狠厉。
“所谓斩草除根,你以为朕还会放虎归山么”
他这话说得阴测测,右手微扬,像是要抽出腰间的宝剑。
梅非惊惶地看着他的动作,似强撑着才没有倒了下去。
“陛下,民女再无他想,只求陛下让民女活下去。”她惨白了脸,浑身颤抖。“民女可以离开中原,永永远不再回来。”
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厉肃帝盯了她半响,忽然放下手,和煦一笑。
“连姑娘,朕何曾说过要杀你”
梅非怔愣,竟然也似忘了礼节,呆呆地看着厉肃帝。
“连姑娘大可放心。你是连氏的唯一后人,又是西蜀王的外甥女,朕不但不会杀你,还会命人好好保护你。”厉肃帝转过身去,回到龙座上,微微一笑。“朕当年年少气盛,如今想想也有些悔恨。连姑娘,你暂且待在宫中,待朕想出些补偿的方法,好好补偿于你。”
“民民女不敢。”梅非像失去了力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李公公,送连姑娘下去。让人小心伺候着。”
“是。”李公公毕恭毕敬地走到梅非身前。“连姑娘,请。”
梅非额前沾满了薄汗,甚至忘记了要向厉肃帝行礼告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跟在李公公身后走了出去。
李公公将她送出了太平殿,满面笑容。“姑娘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小的说。”
梅非摇了摇头。“多谢公公。民女并无甚要求。”
她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朝李公公胡乱地行了礼便朝外走。
李公公站在原地看了半响,折身回了太平殿。
梅非走过一个转角,确定身后已无人看着,靠在墙壁上,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满头的薄汗不是假的,甚至自己背后的衣衫都被汗濡湿。但这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紧张。
自己已经尽量去扮演这个虽有不甘怨愤,却更加无奈的形象,能骗得过冯傲的眼睛么
她知道厉肃帝不会杀她,那般作为不过是试探她的反应。看她是否真如表面上那般惜命,识时务。
这般急智之下的反应,是否真能让他打消疑心
她从怀中拿出绢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连姑娘,又见面了。”
她一呆,手中的绢帕落地。
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洗得发白的青袍,标志性的羽扇。
“无苗先生”
“没想到连姑娘还记得老夫。”无苗笑眯眯地抚了抚胡须。“实乃荣幸啊。可是刚刚见过了陛下”
“是。”梅非朝他勉强笑了笑。“先生怎么会在这儿”
“老夫有时会来宫中与陛下对弈。”无苗摇了摇羽扇。“姑娘在这儿住的可好”
“挺好。多谢先生关心。”
“哪里哪里。老夫关心你可是理所应当的。”他抚须一笑。“老夫还要去面见陛下,下次再与姑娘闲聊。”
厉肃帝在书房里拿了笔在宣纸上作画,正勾出一湖碧水,几片莲叶。
李公公守在他周围,察言观色。
“陛下,验身的嬷嬷禀告说,她身上的确有青莲胎记。”
“嗯。”厉肃帝埋头,仔细地描画。“德昭,你看这连非如何”
“陛下,我看她被陛下的威势吓得魂不附体,看上去是个普通女子,没什么野心和能耐。”
厉肃帝笑了一声,提笔在莲叶上加了几条折线。“未必。”
“陛下的意思”李公公上前,取了石绿粉兑胶,磨成绿色的颜料。
“不是真惜命,就是别有所图。”厉肃帝换了一只白圭软毛笔,蘸了蘸石绿,朝莲叶上轻轻刷去。“太浓了。”
“奴才重新再配一遍。”
“不用了。”厉肃帝蹙了蹙眉,把整张宣纸揭起来看了看,又随手一扔。“烧了。”
“是。”李公公恭敬地接下宣纸。
“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哪一种。”厉肃帝鹰目一闪。
“启禀陛下,无苗先生求见。”
厉肃帝神色一松。“快请。”
他摆了摆手,李公公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
无苗悠然地迈步进门,朝他行了个漫不经心的揖礼。“参见陛下。”
厉肃帝连忙上前相扶。“先生何须多礼听闻先生前阵子去了趟西蜀,可有收获”
无苗呵呵一笑。“自然是有的。”
“贵徒可好”
“比从前沉稳许多,让老夫甚是安慰啊。”无苗抚了抚胡须。“只不过未来徒媳被陛下给请到了昌平,怕是得害相思之苦喽”
“先生此言,可是在怪罪于朕”厉肃帝笑容微敛,锐目微眯。
“岂敢。”无苗笑了一声。“国家大事,自然重过儿女私情。”
“朕也不想如此坏人姻缘。”厉肃帝叹了一声。“但先生这未来徒媳身份特殊,若真叫她与贵徒结为连理,若她在贵徒耳旁挑唆几句,影响了西蜀与北都的平和,却是大事。”
无苗摇了摇羽扇,瞟了他一眼。“我看我这徒媳倒不是那等挑拨离间之人。”
“不是,当然最好。”厉肃帝微微一笑。“朕已经留得她的性命,还打算赏她荣华富贵,将来自然也有好男儿相配。至于先生那徒儿不如朕从那几个女儿当中选个秀外慧中的,赐给了他如何”
无苗抚了抚长须。“陛下心意已决,无苗岂有置喙的余地不过诸位公主娇贵,劣徒怕是配不得。”
“哦是配不得,还是嫌朕的女儿配不上”厉肃帝面容森冷了一瞬。“先生待你这徒儿倒是真心实意。”
“陛下言重了。不过在下爱护徒儿,这是理所应当。”无苗坦然一笑,毫无退色。
“先生倒是念旧。”厉肃帝愣了一下子,复又笑得温文尔雅。“清槐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该为先生的深情厚意所动了罢。”
“陛下说笑了。”无苗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不快。
“先生勿要动怒。”厉肃帝见他面露不豫,连忙好言相说。“朕只是担忧,先生会因为维护自家徒儿,而忘了我们的大事。”
“老夫在陛下心中,就是此等不知轻重之人么”无苗冷哼一声。“老夫这些年来辛苦扶植天水门,培养暗探使其分布全国,又将其余门人交予安乐管束,甚至将门主之位拱手相让。难得这些还不足以证明老夫的诚意”
“先生请息怒。”厉肃帝满面悔意。“先生所出之力,朕怎会不知道只怪朕一时糊涂,我俩相交一场,怎会忘了先生的为人”
他将无苗往旁边一让。“朕已命人准备了先生偏爱的云顶金针,不如我俩对弈一局如何”
无苗脸色稍缓。“如此也好。”
在觐见厉肃帝几日之后,一道圣旨下,将连非封为归莲郡主,赐住靖安殿。
几乎与此同时,平阳和岭南终于向厉肃帝下了战书,以讨贼之名出兵相伐。平岭联军兵分东南两路,分别由容璃和秦奋挂帅,朝北都昌平攻来。
战事已起,厉肃帝命拓元大将军带领北都五万兵马前往前线支援。太子冯琪远自请缨上阵,与拓元大将军共赴前方。
而北都昌平,还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安定。
厉肃帝将归莲郡主乃前朝遗孤一事昭告天下,民论哗然,分为两派。一派称厉肃帝仁慈宽宏,体恤连氏血脉;另一派认为他虚情假意,所谓前朝皇室血脉,不过是一个博得民心的幌子。而梅非这个归莲郡主,自然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
梅非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