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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些微尴尬,“方才杜公子的小厮子客栈前转,不巧被我遇上,说是递给咱们奶奶的。”

    周奉劈手一抄,“这厮欺人太甚”待拆开一看,更是拧断浓眉,想要握成一团,又看一遍,扔还给周成。

    周成忙接过一瞅,一阕雪花纸,淡香萦人,不敢多耽,匆匆一览,不明就里,往上一看,那位仍黑着脸,周成小心问,“二爷”周奉一挥手,他忙俯下重读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锺。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

    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周奉恶声恶气,“什么意思”

    这是秦少游的江城子,周奉只进过几日学,些许识得些字,不致耽误阅读生意文书罢了,哪里知道出处,那周成更是商子粗人一个,忙陪些笑,“小的哪里懂得这个。”

    周奉败坏,也晓得分明是表达相思的,但糊糊涂涂,不明就里,只疑有深意,愈疑愈捺不住,再见那信纸雪白,还熏了香儿,上头字迹清然,确字如其人,瞅着周成老头狠狠冷笑,“好,好,我竟还得再聘个师爷。”

    周成哪敢则声,“砰”的一声,老头一跳,那浪荡风流狼狈爷一拍大案,“这厮欺人太甚”

    第二日还去县衙,办理手续。

    一时办妥,县丞向叶、杜二人贺喜,“两位的名姓,都已登好,核兑后,不日即将一体发还,本官在这里恭喜二位了,这良田千顷,实乃非凡的福分啊。”

    周奉代言,笑还礼,“这都是圣上的皇恩浩荡,还有老爷们的恩德。周某代舍妹谢了。”景阳也同样谢过。

    周奉领着灵眉,走出县衙,后堂弄里,车马早候在那里。灵眉仍是一身素裹,敛眉肃容,那周奉今日也正襟维持,到了车边,周奉往后一张,低头使手帮她拉起篷帽,动作温柔至极。灵眉惯了他这样,不疑有他,他伸手过来,她也就搭了小手过去,由他扶着上了马车。

    不料下午丫环来报,说是门外一个杜公子求见。

    灵眉一跳,一时剪云又唤,灵眉心内,百转千回,略醒醒道,“就说我睡了。”

    一下又叫住她,“我出去。”

    景阳等的焦急,听门帘响动,一眼望见她,又惊又喜。

    灵眉先福下去,景阳这才看见剪云,忙正正身,作揖还礼。

    上茶,看座,一切皆默默。

    景阳心急,好容易挨到丫头们退下,刚欲说话,灵眉清清亮看过来,“景阳哥哥,你回去吧。”

    景阳来时,已存了一段狐疑,听她此种言语,又纳又罕,“妹妹没见吾信”

    灵眉不能看他眼睛,转过头,“你回去罢”

    景阳见状,更加疑心,忽想到日前杜胜的欲言又止,喃喃而出,“难道”

    灵眉忽而起身,要往屋里走,景阳抢上去,灵眉便举袖遮住脸儿,景阳面色苍白了,“我也曾再次使人找寻你的”

    灵眉几欲流下泪来,“你使的甚么人若是能早些儿”

    景阳还不死心,欲要拉扯,灵眉只管躲藏,眼见佳人就要隐入帘内,上前扯住一截袖儿,灵眉背身,“放手”

    景阳失声,“自与妹妹相识,何曾唐突,只是今日妹妹也要与我明白”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灵眉蓦然转身,那脸儿苍白,一双眸子,支离破碎,景阳大喜至大悲,心腔子里本灌满了的,被猛刺了一洞,汩汩撒撒,手中纱帛轻滑,人已去了。

    承蒙平江县衙照拂,将那无主荒没的土地中,捡那尚好的分给了杜家,周奉少不得要还席以酬,县令大人也驾到,推杯过盏,欢歌燕语,周奉别个不行,这与人交际应酬再惯熟不过,一场宴下来,把个县老爷捧的心酥神快,又备了厚礼,县令本看着太守的面子敬他几尺,不想他又还了几丈回来,确道上人也,是以宾主皆乐。

    席罢。回去路上,周奉有酒,车子里颠颠的闭目养神。

    四儿早看出他郁着一股气,趁机儿叹道,“爷当真辛苦。若没有您,杜家哪里得来这么好的土地咱们家奶奶,着实不大体贴。”见他不则声儿,又嘟囔,“还有那什么杜景阳的,沾这么大的光,今日也不来谢席”

    周奉断喝,“瞎咕唧什么,主子的事,你少捉摸”那四儿这才住嘴。

    回到客栈,剪云将日间杜公子来访的事说了,周奉立竖了眉毛。如四儿猜度,他本郁了一肚子气,又有酒,又回来路上被那毛狗儿挑唆了几句,再一听这话,咬着牙,“好,好,净给我出新文儿了”就要往灵眉卧的那屋里闯。

    剪云想劝,“奶奶已经睡了。”

    周奉哪里肯听,倏的拍开门。

    灵眉冲里躺着,听到他拍门进来,掀开帘帐。还未近身,先闻到一股酒味,转过脸儿,周奉立在床前,浓眉凤目,无甚表情。灵眉道,“我要睡了,天晚,你也早歇去吧。”

    周奉说,“不如一起。”

    灵眉不再则声,又转回去。

    一会儿听人抬水进来,灵眉知他素喜洁净,睡前必要沐浴,这光景儿,今晚必真在这了,暗自轻叹口气。

    不多时,屏风外周奉唤,“给我擦背。”

    灵眉先没意到唤的她,等等无人应,仍卧着,“叫丫头吧。”

    外间再无了声儿。

    忽而,帘帐陡然掀开,她惊呼一声,怔怔然被囫囵儿抱起,投到浴桶里。

    事起突然,灵眉辅一被投入水,尚未回神,那厮已压迫过来,掐着她面颊,恶狠狠的,“让你侍候于我,便这般难么”

    灵眉实吓了一跳,此刻他面色凶恶,眼眶儿不自主先红了。她本已睡下的,头发全散下来,湿湿的缠在雪白的小衣上,眼儿圆睁,又惊又惧的,周奉低咒一声,挤过来就要亲嘴儿。灵眉当然不肯,但桶内狭窄,向哪儿躲去,被他掌住了吸咬,舌头硬抵进来,灵眉闻到他身上还有一股子脂粉味儿,十分憎厌,拼命抵抗,那周奉却以为只为景阳,气得将她双手锢在背后,又湿又热的吻一个一个,沿着她眼角、鼻尖、唇瓣往下烙。

    那厮贴着她耳边喘息,热气烫人,胡茬子刺的柔嫩的肌肤上,碾的一片通红,借着酒,那浪荡儿低问,“你下午都见了谁说给我听。”

    灵眉仰着脸,小嘴儿被他含在嘴里吸咬,他本不需她答,一手攥着小腰儿,一手将她半捧高几寸,水唰的一大片漫出,她泪珠子簌簌落下,他却瞅着那湿透的丝衣小衫下,两团乳儿晃颤的可爱,舌头上去着意,吸咬的娇人又是一阵痛吟。攀到她耳边低嘎着,“我顾念着妹妹清誉,他却一二再,再而三的”因着底下使力,说的断断续续,又问,“我两个谁对你好些”

    桶里的水一波一波儿漫出,灵眉儿再不愿,也软倒了身子,由着他作弄。终于那水也凉透,春夜寒峭,周奉怜她身子瑟瑟的,便发恩将她抱了,重回到床上。

    这壁厢续上,一边是久未沾她,哪能自持,一边却是久未奉承,哪堪承受。那周奉又有酒,又有气,由着性儿发力狂弄,可怜那小灵眉细皮嫩肉,娇娇糯糯的,被这样催折,打也不理,骂也不理,求饶也不理,一时头目实在森然,气弱不堪,那周奉方觉察了,忙给她渡气,好容易她略醒转了,娇娇弱弱的,眼殇神离,别有一番媚态。真个连看官都要替她惋惜,何就生了这般相貌,遇上这样的虎狼,叹

    推心

    一早,丫头便来报说,昨儿那个杜公子又来,就在门外。

    周奉挑眉回看,灵眉背着坐在妆台镜前,扶鬓的小手微微一滞,仍将那簪子斜斜插了,曼曼道,“哥哥见罢。”

    周奉默默一个笑意噙在嘴边,他尚未结发,此刻垂将下来,墨染晨衣,使手揽袖,“甚好。”

    不多时,便返回来,故意抚手轻叹,惹那小娘儿询问。

    果听她问,“怎么了”

    周奉坐下,黑眼睛炯炯得看过来,“这杜公子挺有意思,他方才与我说,杜家归还的土地,他都不要了。你说是否有趣”

    灵眉心中刺的一痛,嘴角木木的开不得口,那周奉恍若不知,黑眼睛依旧逡着她,“妹妹说怎么处置”

    灵眉转回过脸儿,勉强道,“你看办罢”

    那周奉心话,虽说全交给我,怕是心里头还向着他的,罢罢罢,合该是摊到我,算是欠她的,不如舍些土地与那人,买一个各自均安,也叫她日后若再不快叨登起来,无话可说。当下便笑道,“知道了。”

    当日便启程去桐里。

    因着水灾,道路失修,是以灵眉乘轿,那周奉一匹大马,仆从们后首走路跟着。

    行至半路,天公不美,细细的落下雨来。周奉恐淋着娇娘,远远一眺望见一所亭子,忙着轿夫快走。行到亭外停下,灵眉轿里问,“这是到了何处”周奉掀开门帘,搀她下来,“落雨了,且避一避。”

    灵眉抬头一望,不由顿住脚,只见破败不堪的楣栏上,虽然斑驳,上首的字却还可认,却不是“春秋”二字是哪个当下泪恍恍,无数心念。

    周奉哪里知晓,四处逡巡,笑道,“这么个破烂地方,竟无可坐的地方。”又恐她冷,那剪云忙解包裹拿出衣裳,与他二人更换。

    灵眉正自神思,不想一件斗篷披到身上,但回头,那人凤眼含笑,不能说没有几分真意。

    “妹妹来过这里”见她若有所思,周奉问。

    灵眉低下头,摸摸斗篷边上的兔毛。那一日,便是在这里解囊相赠,未曾想,一只锁麟囊,兜兜转转,竟是要与他的。

    暗叹一声,这便是命吧

    到桐里已是傍晚。灵眉挑开窗帘缝儿,只见街道修复的还算整洁,只是人迹稀少,一条道儿只几间亮灯,偶尔几声狗吠,全无以往喧闹的景象。

    当下鼻中酸痛,镇东是叶家故宅,据说发水那日镇东头首当其冲,当初七进七出富丽堂皇的大宅院儿,被水冲卷个精光,余下的残垣断瓦,现还孤零零的荒在那里。

    周成过来指给周奉看,“这就是叶家了。”周奉一望,也觉凄凉,勒马问道,“妹妹要否下来看看”

    里头灵眉哪还禁的住,早泪流满面。待扶将她出来,只见那

    望故乡,碎心肠,生与死,两茫茫。

    小娇娘神魂俱倾,碎步凌乱,跌跌撞撞扑上前,扶在一截断壁上跪倒在地,珠泪滚滚

    “爹爹呀”

    这一哭,便倾其所有,什么都再也止杀不住。世间还有何事,比生死隔人更加无望,世间还有何人,比父母疼爱更加深长,然这一切,在瞬间全都没有了,变一个干干净净。

    叶灵眉边哭边想,老天啊,若说你不顾惜我,怎就给我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兄长;可若说你顾惜我,却怎又一息剥夺,留一个浮萍似的身魂任人摆弄。

    这边厢周奉见她哭的不像,过来安慰,灵眉指甲嵌进碎瓦砾中,抠出血来,说何也不听。

    好容易将她扶起,边上早三两两的聚了几人,正是叶家旧邻,当日逃出命的,一婆子端详半日,猛问道,“这可是叶家的小姐么”

    灵眉乍听乡音,恍恍回头,那婆子又看,“可不正是天爷啊,早听说叶家还遗了一人,我还不信,没想到正是”说着呼唤旁边人来看。

    灵眉却不识她,正自疑惑,周奉不耐烦与这些人交缠,拥着她就要走,那婆子睐到他,“这位爷爷是何人”

    周奉不理,将灵眉送回轿内,上马前行,那婆子几人尚身后张望,不停指点。

    当晚宿在平江县丞安排的驿馆。

    那叶灵眉经此一场,染上时症,些些咳嗽。周奉见不得她一点亏恙,但穷乡僻壤,哪里去寻好的医人。好不容易四儿领来一个郎中,周奉一看就不是灵光的,又嫌人脏,也不着看便打发出去。

    进到屋里,又嫌地方简陋,灵眉儿歪在榻上,不时咳嗽,周奉过来坐下连叹,“早知这样,便不带你走这一遭儿了。”又道,“咱们明儿便回去。”

    灵眉此刻发髻偏垂,眼儿肿的核桃一般,忽一时胃里头翻江倒海的,周奉忙扶她,小娇娘探出床外,呕了些清水,时间不及,周奉拿自己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