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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走一路悔恨自己竟有那么一刻想回来看看他,竟有那么一刻容许自己关心他。
高胜寒啊高胜寒,你实在太不争气,怎能一而再的上他的当现下连妈都这样,下一步都不知会是谁遭殃。
真该死招了这样一只臭东西回家即使是那个顾重文也没那么难应付,他那种就是摆摆尾巴露了肠肚的,而这个顾文怀,却是一只外表温纯,心机阴险,又懂得适时博人同情的狼。这种人,最是危险。
浴室内,顾文怀正吐得翻江倒海。
为甚么为什么她的话依然可伤人如此他不是已受千刀万剐,伤无可伤为什么这么难受为什么她这样想他
他自嘲一笑。他早知,那碗汤他承受不起,可是他依然喝了,他舍不得不领莫玉莲的情,舍不得不领这只可在妄想里触碰到的温情。他害怕拒绝了她,她会不高兴,以后﹐就连这一丁点的温馨也不再复现。他坚持了,因为这个女人,是真心关怀他的。
可原来,又是假的,又是他的一厢情愿。她不过把他当作高仁杰罢了,她不过精神上一时脆弱罢了。
顾文怀,你以为你是谁名符其实的孽种亲父不认你,亲母不要你,像你这种人,值得谁对你好明明无福消受却贪婪的要,吐死你也是活该你以为你多么苦心竭力为高胜寒她就盼你早点挂掉事实上你为她做过什么,除了误她姻缘,伤她心,你做过什么好事你果然是个混蛋,一个无恶不作卑鄙无耻的混蛋
苦笑已化作傻笑。迷乱的脑袋里全是疯狂的自虐非难。
他是个不祥人,走到那里都累人累物的不祥人。
哇一声,又吐了一大口。他瞟了一眼夹著鲜红的黄液,若无其事般按水冲去。撑著马桶,站起的一刻只觉双腿发软,脖子上如有千斤之重。忽然眼前一下天旋地转,倾倒门框,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黑,浴室里灰暗一片。
他昏沉沉的摸索,扶著洗手盘慢慢站起身,扭尽水候,往面上尽情泼洒冷水,漱漱口﹐ 用力眨眨眼,神志逐渐恢复。
顷刻间,无数思绪一涌而出,今天的事一幕一幕映入脑海。
糟他即时看看手表,不禁倒吸口气,磕磕绊绊走进客厅,手忙脚乱的摸索。
口袋,桌上,台面。
眼光一转,终于在沙发坐垫的缝隙中掏出手机,果然已被关掉。留言信箱里,全是周顺雅这几个小时内的信息。
忘儿,你在那里怎么还不来
儿子,我在火车站东边入口,你一定要来。
你好歹给我一个答复,你不要耍我
他呆了一阵,立刻致电周顺雅,但已沒人应接。
握著电话,深呼吸口气,夺门而出。
赶到火车站时,最后一班往城的列车已在一小时前开出。
他呆呆的看着显示屏,不知是喜是忧。
她走了么她没拿到钱,会走么也许她找不到他,已在别处弄到了钱,也许她已不需要他。从她最后留言的语气,她分明以为他摆弄了她一把。
这几天的事,怎么这样糟糕怎么总是慢了半拍,追在时间后面
车站人群熙攘,噪音喧哗,他头痛欲裂。
呆站一会,他拖著蹒跚的脚步走出大堂,蕭索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無與倫比的无望,多余。
他茫茫然走到大街上,在红灯的路口机械般停下脚步。看着前面飞驰而过的车,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没错只要继续往前走去,一切便可结束,何等容易
他死了,世上少了一个多余的人。
他死了,没有人会伤心,很多人会欢呼。
他死了,阿胜就可以自由。
他死了啊,好处太多
他想着想著,居然笑了起来,竟是離奇的美。
下一刻,他已不急不缓地走出两步,耳朵听不见擦身而过的喇叭声。
他正要再往前走出那決絕一步,突然有人用力扯了他一把,他往后一晃,小腿撞上硬物。
“先生,红灯啊你不要命了”
顾文怀回头一看,原来拉著他的是一名年轻男子,至多二十来岁,眉目清秀俊美,坐在轮椅,双腿萎缩。
顾文怀恍若如梦初醒。
这年轻人此生都得不到的自由,他居然要这样糊里糊涂的毁掉。
他要死,居然要假手于那个无辜的司机﹑那辆倒霉的车﹑那些因为他冲出马路而伤及的人和延误的事。
这不叫自杀,这叫害人。
他弯,握住年轻人的手,微笑道﹐“多谢你,我一时走神了。”
绿灯。
年轻男子朝他点点头,骑著轮椅爽朗利落地往前行。
顾文怀看着那个渐渐被人群淹没的影子,百感交集。
那人虽身患残疾,但刚才在这路口上,残疾的,只有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ok干点别的去,下午继续吧
感谢支持
15
15、第15章
顾文怀数夜不曾入眠,疲惫过度已走火入魔,累極反精神。
整夜,他再没尝试过联络周顺雅,也没接到她的来电。他忽然觉得,从未如此盼望见到那张虚假的面孔,他只想知道她和阿齐安好,他们恨不恨他已不重要。
他倒是与高卓明通过电话,东扯西扯的只想确认莫玉莲已平安回家。他并没怪责莫玉莲。在他眼里,这两个妈妈不过是为著自己深爱的儿子受罪罢了。他没这份福气,不代表她们不是好母亲啊。自身福薄,不能怪人。
一刻都没睡过,看看钟,已经快七点。
他头昏昏地下床,自知病况不轻,若不去死,就得到医院报到了。
此时,一夜安宁的手机终于响起。
“喂我是”
听着电话,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我马上来。”
不到半小时,他满头大汗赶到医院,却不是为自己看病而来。
“我是来看一位病人的,周顺雅,我是她儿子。”
“顾先生吗”
顾文怀转身,见一位身穿白袍的女子正站在他身侧。
“你好,我是吕曼玲医生。我们是在周女士手机里找到你的电话号码的。”
“我妈现在怎样伤得严重吗”
吕曼玲温声道,“周女士的伤没大碍,看来是受了刺激,不小心跌了一跤。额头缝了七针。我们给她打了镇静剂,睡了。”
顾文怀重重的呼了口气,如释重负。
“不过顾先生”吕曼玲显然有点难以启齿,“请问你,有兄弟吗”
顾文怀只觉不祥之感蓦然而生。
“我有两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吕曼玲微叹一声,续道,“顾先生,我们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周女士是今早被一名火车站的服务员打电话送来的,服务员说当时周女士疯疯癫癫,在那里大喊大叫,一见火车就冲上去,说要回去,她儿子在等她,情绪十分激动。入院后,有一段时间她应该是清醒的,哭得很厉害,那时我们听她说说她的儿子没了死了所以我估计,你弟弟可能出事了。很抱歉给你这个消息,一会她再醒来,情绪可能会激动,你要有心里准备。”
顾文怀如遭雷击,呆视她半晌,身子忽地向前一倾。
“顾先生”吕曼玲急忙上前搀扶,神色担忧。
顾文怀稍稍闭目凝神,再张开眼时,只懂眼睁睁地望着吕曼玲,目光空荡。
“顾先生”吕曼玲被他看得有点不知所措。
“吕医生,请你安排我妈入住最好的病房。”
“没问题,不过顾先生,你脸色不好,不如先去登记,让医生看看”
顾文怀目光呆滞,神情却恢复了一向的平静从容。
“看看好,我现在就去看看她,什么房号”
吕曼玲对著这个答非所问的顾文怀,无可奈何。
“210,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安排心理医生过来。”
“谢谢。”顾文怀朝她微微一笑,转身往病房去,却分明走错了方向。
“顾先生顾先生”吕曼玲想喊住他,他却仿若未闻,愈走愈远。
走廊中的顾文怀面上心平气静,心里惶惑闷乱,脑袋失控地重复著吕曼玲那句话。
她的儿子没了,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
虽然他与张齐并没太浓厚的感情,虽然张齐自小欺负他,可又有谁不欺负他
说到底,他们体内流著一半相同的血脉,幼年时,他带他上学,接他下课,他抱过他,背过他,喂过他,如今这样死了,身为哥哥的又怎能无动于衷多少次了,周顺雅对他说,他若不肯帮忙,阿齐就没命。他每次都会心软,但是,他没想过张齐真的会死。
难道,就这么一次,他迟了一天,所有的一切便无可挽回
阿齐
他颓然靠到墙上,方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倚在210病房门前。
他难抑畏怯,呆站片刻才轻轻推门而入,悄声走向床上的人。
她看似并无异样,只是额上多了一块绷带。
这样看着周顺雅,他的心理尽是感慨。
原来,他真的从没见过母亲熟睡的样子。
幼时同住时,家里穷,张棠在邻居搬家时捡了一张大床。他们三个人总是睡在一块儿,到张齐大了才换了双层床。而他,从来就一个人在阳台旁睡开摺式的帆布床,每夜最晚一个睡,每朝最早一个起。无数个刮风飘雨的夜晚,躺在又冷又小的床上,他会情不自禁地遐想,妈妈的怀抱该是多么温暖,睡在她身旁该是多么安祥,假若每天一早醒来就看到妈妈在身边熟睡的样子,该是多么幸福。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却是为了生离死别。
他把一张椅子挪到床边,木然坐下,双手抱头,默默自说,一切都是假的,阿齐没死,妈没事,全是一场误会
“阿齐死了,死了,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见死不救,为什么耍我”
好像过了很久,一把凄凄的,幽幽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他乍然抬头,不敢看她,不敢说话。
“没了,我的儿子没了,他们他们把他什么都没了”
哗一声,她失控地痛哭起来,伤心欲绝,泣不成声。
以往她每次的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都被他一一看破。
如今,她的哭声却如冰冷的利刃直刺身上,肝肠寸断。
他挪坐床上,握紧她的手,垂著头,几次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这个女人痛失了她最心爱的人,她心里唯一的依归,在白头人送黑头人
的痛苦面前,任何词语都是苍白的。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痛苦自责,亦是无法言喻。
假若昨日他没有贪恋那该死的一碗汤,假若他没有该死的昏倒,假若他再早些准备
好钱,假若他放下面子再给她打电话
无数的假若皆是他的错。
如果可以,他甘愿用自己的命换回张齐。
握住的手猛然缩开,他回神,乍觉周围死寂的静,已听不见周顺雅的哭声。
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眼前一个白影已向他直侵而来
他猛地往后一倒,撞上床尾的木版,剧痛之下几乎叫喊出声,可他已再不能作声,此时颈喉已被人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