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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谁来护着他?
    即便像影子一样活在赵长宁身边,也好过毫无意义的死去。
    他的胳臂被绑缚的很紧,勒开数道伤口,猩红的血汨汨流淌湮入江中,染红了暗礁,被割断手筋的伤口溃烂发脓,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剧烈的痛楚与无处可逃的绝望如影随形。
    暗礁挂住了他的衣摆,让他得以有喘息之机。
    而挂在暗礁上的衣摆坚持不了多久,在最后的浪潮扑打过来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一寸一寸地断裂。
    江水倒灌入喉咙与鼻腔,很快覆没他的眼睛。
    濒死的时候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少年的陆惊澜立志要做天下第一剑客。
    而今剑客没了手,将要埋骨他乡。
    他与赵长宁的命途如此相似却又不似。
    所有的不甘,挣扎与痛苦被掩盖于波澜壮阔的江面之下。
    并不是太平的年月,人命菲薄的不值一提。
    陆惊澜没有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他清醒过来,心脏却像是经过滔天洪水之后满目疮痍的废墟。
    捕鱼人问他名姓,他说自己叫陆生。
    他随着捕鱼人的商队途经云来客栈,打听方知当日他被沉入江中,赵嫣被突厥人带走,不久之后他的小厮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来寻。
    距这时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
    云来客栈的老板还记的清楚。
    陆惊澜从岭南至冀州一路跟着赵长宁。
    很多时候他默默在梁上看着,听着。
    于是知道了许多事。
    譬如刘燕卿给赵嫣带的药材只够三个月用,譬如那群突厥人并非普通鲜卑商贩,赵嫣怀疑他们是突厥的高阶军官,譬如赵嫣让福宝传递密信与秦王。
    于是陆惊澜想,那个后来跟着福宝至云来客栈的高大男人一定是秦王。
    秦王找到他了吗?
    陆惊澜不知道。
    他再也没有打听到有关于赵长宁的一丝一毫消息。
    直到不久之后传来赫连丹的死讯传遍了大江南北,于是方猜测赫连丹定然在当日的那群突厥人之中,若赫连丹已经死去,想必死于前去营救赵长宁的秦王之手。
    而赵长宁与秦王在一处,没有人能伤的了他。
    身无长物的陆惊澜在确定赵长宁无恙后在林河村留了下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
    或许等天下太平,他寻着赵长宁在的地方,远远看一眼。
    后来西征大捷,外夷皆平。
    秦王捣毁了突厥人的老巢。
    而此时距赵嫣离开岭南已经有四五月。
    刘燕卿只给赵长宁带够了三个月的药材,秦王送他回岭南了吗?
    陆惊澜给岭南的陆沉霜报平安信,顺便提及刘燕卿,却在阿姐的回信中除了通篇叮咛,还看到“已述职回京”五字。
    刘燕卿为何突然回京?
    若刘燕卿回京,赵嫣怎么办?
    秦王会送赵嫣回京城吗?
    陆惊澜握紧了自己无力的左手。
    他知道京城是什么样的鬼地方。
    那个地方的人喜欢吃人。
    陆惊澜觉得已经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
    他与纯朴善良的捕鱼人辞别,一人踏上回京城的路。
    已不能替他遮避风雨,就远远地看一眼。
    陆惊澜除了少年时候有过鲜花着锦的风光,更多时候活在阴森炼狱,前路山洪曝野,后方赤血十里,只等着十殿阎罗得空来与他清算,拘走他的魂魄。
    陆惊澜在京城逗留多日后,终于在一处酒馆中看到了赵长宁。
    赵长宁带着斗笠,身边跟着福宝。
    即便只是一道背影,陆惊澜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怕被赵嫣发现,在酒馆的角落里屏住呼吸,不敢错一下眼珠。
    他看到赵嫣被人群侮辱,而他再也不能挥剑斩杀伤害他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赵嫣身后,看着他从酒馆出来,去了宁王的墓地。
    他看到赵嫣在宁王的墓前手指抚摸着另一个自己说,“赵长宁,你怎么这么可怜?”
    飞尘遮覆住陆惊澜的双目,也遮覆住他痛苦的神情。
    赵长宁离开的时候,陆惊澜看到他从福宝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
    是一件被风沙吞噬已经褴褛不堪的外衫。
    陆惊澜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那是他自己的东西。
    尽管已经破损的看不出颜色,仍然认了出来。
    他从京城前往岭南之前,披在了石雕身上。
    从外衫中掉落一枚蒙尘的玉佩。
    玉佩是陆惊澜从赵长宁处抢来的生辰礼。
    他以为丢了。
    找了很久。
    原来藏在披着石雕的外衫中,伴随赵长宁历经风雨摧残。
    陆惊澜看着赵长宁弯下腰将玉佩捡起来,细长的手指拂去玉佩上的尘土,系在腰间。
    陆惊澜的手背青色经脉下涌动着沸腾的血。
    冷漠的眼瞳漆黑发亮,距焦在某一个点上一动不动。
    他生怕这是幻觉。
    直到那主仆二人的马车远行,枯枝树影被风婆娑卷动,才有了真实感。
    陆惊澜从未有过这样卑微的时刻。
    只得这样一个拂尘的动作,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赵长宁去死。
    陆惊澜这一生原来并非一无所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正如楚钰所言,赵嫣在刘府过了一段安生日子,直到永历五年三月下旬的时候,宫中的琼林宴开。
    新科及第的士子三三两两入宴,一张张陌生又年轻的脸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们还不曾真正入官场,不曾领会其中的残酷与黑暗,也许心中还有着济世救民的美好理想。
    朝臣新旧交替,俨然换了荣家天下。
    年轻的天子高距华宴,看着阶下红袍状元郎,盯着那一袭大红,又饮一口酒,已有七分醉意。
    “宴罢,去刘府一趟吧。”
    朱旻盛敛目立在一侧道,“遵旨。”
    他是皇帝,即便是醉话,旁的人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端坐侧位的刘燕卿抬头看了眼殿上,似乎什么都听到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宴中诸臣子推杯换盏,程沐坐在案前,手执青色的笔。
    他是史官,要将每一年的琼林宴往来诸人诸事记录在册。
    今日的这群年轻士子,往后又是什么人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程沐低垂着眉眼,心中毫无波澜。
    他看着赵家没了,看着荣家倒了。
    知情或者不知情的,人人费尽心机卷入这权利倾轧的漩涡之中。
    昔日高门沦为阶下之囚,这样的事在史书与现实中日复一日地交替重演。
    当年新科及第的赵嫣,是否眼中有同样的一轮太阳?
    若赵嫣到头来还镌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之上,他这一身官袍也该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