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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嫣许久未曾理会陆惊澜,直到后来陆惊澜亲自送他一条衣带赔罪。
    那条衣带赵嫣很喜欢。
    是陆惊澜。
    赵嫣的手握紧了那枚玉佩,恍惚还能想起当初在桃树下挑走玉佩的时候少年骄阳般的笑脸。
    马车离开的时候,福宝看到赵嫣将那枚玉佩挂在了腰间。
    直到许久以后福宝才想明白,赵嫣说要见的故人不是宁王,而是那个跪在宁王墓前罪恶滔天的自己。
    马车渐行渐远,宁王的墓前有一座石雕。
    它已狼狈不堪,却始终静默跪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宫灯映雪,急风乍翻殿前的金樽,清酒的香气濡湿案前的美人图,仿佛画中美人的珠泪。
    美人图旁边置放着一叠密信。
    每一封页边褶皱卷起,似乎被人拆开翻来覆去地看过。
    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是影子有关于一个人事无巨细的汇报。
    今日的影子递过来新的密信。
    楚钰伸手打开,灯影照亮信中的每一行字。楚钰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已失去自己的表情很久。
    那个人出了门,去了酒馆。
    酒馆中与说书人起了争执,听到很多难听的话。
    那个人在宁王墓前看到了自己残缺不堪的石雕。
    楚钰闭目,手中的信点入炭火中。
    在一叠又一叠的密信下覆着还有一本大儒所作之书录。
    那是从赵家抄来的书中一本。
    其中密密匝匝写满赵嫣的书注。
    这许多个日子,楚钰将书阁中赵嫣所作书注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从一本又一本的书注中看到了曾经的赵长宁。曾经的赵长宁就像是金冠上璀璨夺目的明珠,后来金冠跌落荆棘,明珠蒙尘坠入泥土,被人践踏与奚落。
    赵长宁毁在了什么人的手中?
    是先帝和这吃人的世道一起吞干净了他的骨头。
    让他不但流不出泪,连血都流不出。
    楚钰盯着眼前一行“岂因祸及而避之”,心脏如被芒刺穿透。
    赵嫣不是遇事逃避之人。
    而京城却是他宁愿去死也要逃开的地方。
    现在他却逼迫他重新回来面对。
    京城才是他的家。
    他还想要到哪里去?
    西北那蛮荒之地有什么好?
    就那么喜欢他的小皇叔?
    西北边境赵嫣那双主动揽住楚钦脖颈的手,刺的楚钰双目发疼,手指握紧腰间的刀。
    他想杀人,想砍掉楚钦的头颅扔在赵嫣的脚边。而他必须忍住血液中逆流的杀意。
    赵嫣总有办法让他难受。
    他与赵嫣的博弈从未真正赢过。
    赵嫣是他亲手交到刘燕卿手中。
    回京的漫漫长路,赵嫣因服了安睡的药物昏昏沉沉,赵嫣就在他怀中,由他亲口哺药,由他亲手更衣,唇舌相触的一瞬间楚钰想起了大理寺的那一夜。
    那时候的赵嫣是崩溃的模样,他看着赵嫣眼底的挣扎渐渐被绝望吞噬,并且亲手折断他的脊梁。
    赵嫣比当初他记忆中的模样又瘦了些,脸色白的像死人的皮囊,手臂细瘦的连女人都不如,难怪秦王要把人留在京城。
    赵长宁生病了,京城有救命的药。
    这样强弩之末的身体跟着秦王去了西北能活几天?
    西北的风沙都要生吃了他。
    楚钰看到了赵嫣肩背上的那道疤痕。
    青紫色的疤痕始终未曾淡去,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得触目惊心。
    楚钰冷淡着眉眼,没有人看到他内心涌动着巨浪和潮水。
    楚钰没有办法面对醒来后的赵嫣。
    醒来后的赵嫣或许对他心怀怨憎,或许对他失望透顶,无论什么样的眼神都不是楚钰乐于见到的。
    赵嫣身子不好,丹砂未解,暂时放在刘府中是最好的选择。
    楚钰盯着画中美人,忆起哺药时候那双唇瓣冰冷柔软的触感,轻轻道,“且让你在刘府过两天安生日子。”
    从知道赵嫣未死的消息,年轻天子失眠的症状不药而愈,他的梦中再没有乱坟岗的千里横尸与野鬼哭嚎。
    楚钰曾经烧毁了关于赵嫣所有的东西,最后只能从赵家抄家的书录中寻一分慰藉,识人甚晚,无从后悔罢了。
    浮鸢在天子案前端上暖茶。
    美貌的宫女子身段婀娜,云鬓斜落在一侧,簪着鹅黄的花,水袖带着浅淡的香气,楚钰没有将眼神落在她身上分毫。
    浮鸢道,“夜深了,陛下该歇了。”
    楚钰手指按了按额头,将一叠折子扔给了浮鸢,“将这些折子处理了。”
    浮鸢细目看去,心中微微一跳。
    每一封都在催促陛下立后。
    荣家倒了。
    荣后自尽,待罪之身,尸骨不得入皇陵。
    人人盯着后位。
    陛下竟连这些折子一眼都不想看到了。
    浮鸢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大监朱旻盛,躬身行礼,朱旻盛道,“这些折子?”
    浮鸢道,“陛下让奴婢处理了。”
    朱旻盛摆手让她退下,浑浊的眼神落在寝殿内紧闭的朱门,手中拂尘晃动。
    陛下将那人寻回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第二日,听说宁王墓前的石雕不知被何人拆毁,只剩下零碎青色的石头。
    酒馆的说书人被官府抓捕。
    然而人言如洪水,此堵则彼疏。
    能抓一人,不能抓千万人。
    旧的石雕被拆毁,新的石雕重新被立起,九珠官帽,卷云纹的袍摆,奸滑面目可憎的神情,依旧跪在宁王墓地前栩栩如生。
    即便是朝廷,对于如水覆舟的民意亦毫无办法。
    风言风语传入福宝的耳中。
    福宝转述于赵嫣的时候,以为他会有悲伤的表情。
    而事实上福宝从那双漂亮的眼中什么都不曾看到。
    怎么会有人听着自己的事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是漠不关心,还是已经麻木不仁?
    福宝瞧着赵嫣挂在腰间的玉佩,心中在想,这玉佩的主人是什么人?
    一定是愿意为公子遮蔽风雨的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剑客失去了使剑的手,便再也不能替别人遮蔽风雨。
    数月前浑身浴血的陆惊澜从汹涌的赤江中被捕鱼人捞起。
    冀州两岸在打仗,日日有尸体被冲到下游,捕鱼人不是第一次捞到尸体,却第一次看到浸泡发白的尸体手指动了动。
    捕鱼人带着陆惊澜回到了村寨,村寨里的大夫没有办法,最终请镇子上的游医来看。
    陆惊澜在到林河村的第十五日清醒过来,整天盯着自己不能做重活的左手发痴。
    陆惊澜不想死。
    他在冰冷的江水中被捆缚住手脚随波沉浮的时候,脑海中只有赵长宁一闪而逝的脸。
    他不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