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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过来!”他生出怒意,绝不是冲着许还琼的,而是因他自身无能。
“当真把我看作废物了呀。”霍钟先于许还琼,堵在了两人中间。他那根拐杖恰巧对上燃得最旺的那根烛火,金得刺花眼。
“亲弟弟的表妹与我结连理,该是喜上加喜。怎么你们竟像是鸳鸯被棒打了呢?”
“哦——是啊,若没我兴风作浪,你们早就该儿女双全了。”
偌大正厅,只有霍钟一人言语着,偶尔冲着霍钰,偶尔冲着许还琼。真不知二娘在地下还能瞧见吗,她最爱的两个孩子竟有这样的一天。
拐杖撞击的声音绕着横梁唱了三圈。
霍钟凑到霍钰耳边,遗憾地提醒道:“别怪大哥不提醒你,你这表妹现在有多脏要多脏。”
“够了,霍钟!”
照着正脸便是十成力道的一拳,霍钟始料未及,连退三步还是摔在了地上。那血从他的鼻骨开始流,腥味挥散不去,他啐了一口,竟也是深红的血水。
“了不起!”霍钟往地上重重地拍了三掌,以表庆贺。
霍钰再想上前,却已有小厮架住他。
“放开放开。我与二弟自小打闹惯了,这些算什么。”大宽衣袖往嘴边一擦,霍钰借着小厮的力又站了起来。
他站得远了些,灌了口茶水,漱了漱口又吐了出来。
“二弟既然对自家表妹情深至此,怎么还等到了今日。若你早早提亲,你那舅舅也不会饥不择食,随随便便将女儿许给我吧。”
“此次回去,我自会同舅舅讲明!”
“来不及了,这人都送我府上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难道你有吗?”霍钟的眼神居高临下,他总是给霍钰一种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错觉。并非是他棋高一着,而是他实在太疯了,霍钰甚至觉得有朝一日霍钟会将自己磨碎了变成手中一颗子。
只要能将所有人杀进阿鼻地狱。
“铺子、生意,你想要什么。”到底是穿鞋的,昂着头的霍钰先败下阵。
“呵,这些玩意我要了有什么用,又不是没有。”
“那你是想要我的命。”
“咦——死了多无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死人了。”霍钟转动眼珠,当真努力思索起来自己想要什么。
香烧到只剩小半柱的时候,霍钟终于大开金口:“不然你用小椿跟我换吧。”
刹那间面如金纸。
霍钰如此,窗下的闻人椿亦然。
那是多少年前了,掰着手指头数数,手指头都要不够用了吧。
爹娘带着闻人椿和弟弟终于逃到了临安城里。那儿什么都有,高阔的朱漆涂过的院子连着绵延起伏的奇花异草,闻人椿识不得,但觉得好看,比家乡杂草堆里冒出来的小白花好看,比战火烧过的发着焦味的野花更是好看。
都说这座城能纳八方来客,可是奇怪,他们一家迟迟落不下脚。小小的闻人椿总是在熙熙攘攘中仰着头,看那些勾金绣花的荷包里掏出一枚枚圆乎乎的币子,看一只只香喷喷的肉包子被塞进嘴里,又很快仍在角落。
她起初还是知道礼数的,人家扔掉的东西,她可不要吃。
但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爹娘辛辛苦苦捡来残羹冷饭,她怎么能不吃呢。
“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旁人是这么说的,她渐渐也这么想了。
等到爹娘将她卖给班主金先生,她才第一次发作,撒了泼地抓着娘亲的手不肯放。
为什么呢,她从来没喊过苦,她愿意跟着爹娘吃那些残羹冷饭,愿意被人当成小叫花子打发,只因为一个家中养不起两个孩子她便要卖身吗。
那为何不选年幼爱哭的弟弟而是她呢!
她话音刚落就被爹爹甩了一个耳刮子。
幸好金先生的手势快,一阵胡闹很快停住。
“决定了就去账房拿钱。”金先生的手下语出冰冷,“我们先生做的是良心生意,去了旁的地,换不出这么多银两。”
然后爹娘身影模糊了,娘亲的声音随风飘得远:“你要听话,我们会来接你的。”
卖都卖了,怎么接得回去,再回去那就是买回去的呀。
闻人椿眨眨眼,停了最后的挣扎。
她的性子一向闹不出什么大名堂。
娘亲从起初一月来一次,到数月来一次,到最后彻底没了音讯。
她其实知道的,爹娘就是不要她了。一纸籍契将她变成了一只肉包、一串糖葫芦,那些人掏出荷包里的饷银就能把她买来卖去。
但那样想,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她得活下去,自欺欺人也要活下去。
邻家哥哥和那么多父老乡亲抛头颅洒热血不就为了给她们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吗。
何况爹娘也是没办法。
舍得她一个,他们三就能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