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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听令!”
    “赵茗接替宁轲之位,扶宁轲灵柩,随大军返京!”
    返京前一夜邺城上下挂满白幡。
    邺城的百姓还记得这位将军马上的英姿,和他骑马经过闹市时温文有礼的模样。
    边关的百姓纯朴而长情,对这样一位年轻将军的牺牲,给予了他们所能付出的全部怀念。
    西北的军人在秦王邺城的将军府中个个饮尽了烈酒。
    “宁将军那个人就是死倔,身上带着伤不让他出来,非要!”
    童章苦笑,“老子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同他婆娘交代。”
    林舒没有吭声,除了冰冷血红的眼,他看起来仍然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赵茗却知道,正是这双看起来不够有力的手,杀死了突厥人自阿必其死后第二员大将,造成了突厥人此后数月节节败退的走势。
    楚钦少年征战,看惯了生死,而身边人的死去却是头一回,手中的酒坛不曾放下过。
    赵茗是宁轲一手带出来的。
    他跟着宁轲连日血战,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屠夫。
    过去解开女人罗带的手如今用来杀人,砍下的人头数以百计,京城花眠柳宿的日子再回想起来恍若隔世。
    与他同住的孟飞死了,宁轲也死了。
    很多人都死了,变成塞外游荡的孤魂野鬼。
    漠河新州积尸百里,白骨曝野,每一片枯黄的草叶上都沾着腐腥。
    古来征战几人还。
    赵茗年轻的面颊上一道道龟裂的伤,英气的眉眼中带着远非他这样的年纪该有的惨烈。
    西北的血火将他磨洗成为真正的军人。
    当时的情形凶险,死的若不是宁轲就是秦王。
    所以人们悲痛之余却又庆幸。
    压垮这群军人的不是战争,而是人心。
    楚钦喝多了酒,他没有醉,人踉踉跄跄从雪中起来,酒坛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进了正厅,行至书案前,书案上堆叠着来自京城的密报。
    周太皇太妃与自己唯一的孩子隔着一道明灭的烛光相对而立。
    历经三朝的女人对眼前肖似丈夫的年轻人一字一句道,“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要当心乌云会长久遮蔽太阳。”
    楚钦看了他母亲一眼,知母亲的心思。
    沉默良久,楚钦对自己的母亲道,“儿子不是太阳。”
    周太皇太妃指着案上累积成山的书信。
    “你长久征战,想必不知道朝廷的消息。赵家倒了,内阁被废,连根倒下的势力一批接着一批,如今朝廷扶持皇后的母家荣家,权力一边倒向士子儒生,内阁之前推行的改革军制也被一朝再度废除,你们这些武将哪里有明天?”
    “若有一天陛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知道他母亲死在了你的手中,甚至听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流言,以为你和骊妃……即便陛下如今厚待你,日后很难不对你动杀心,你这是要和历朝历代的那些将军一个下场啊。”
    一年的时间,京城已翻天覆地。
    陛下立后,赵家倾覆,内阁废除,朝廷权力重组,荣家一门俨然今非昔比。
    楚钦展开案前的密信一封封拆过去,眉头越蹙越紧。
    赵家被查,赵嫣被幽禁赵府。
    赵嫣从赵家被羁押大理寺。
    赵嫣被判秋后问斩。
    太后寿诞,为庆三军,陛下大赦天下。
    赵嫣被判入刘府,罚十万金,处终身役。
    楚钦盯着判入刘府四个字,握信的手一抖。
    眉目沉沉把一封封信点上了烛火,眼看着薄纸化作青灰,俊美的脸带些冷冽的寒气。
    周太皇太妃道,“你可看清楚了?朝廷局势已非昨日……要替自己早作准备。”
    “母妃,今日之事全当您没有说,儿子也不曾听到过。”
    周太皇太妃遂道,“你不愿意,我又有何话说?”
    楚钦卸了盔甲,院子里的兵醉醺醺的倒了一地。
    他踢了赵茗一脚,沉声道,“护好宁将军的灵柩,我先行一趟。”
    赵茗吃了疼,嘟囔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否听明白。
    西北的月色照亮了远处枯黄的草原和雪岭。
    楚钦吹了声口哨。
    乌追马声嘶鸣,挣脱缰绳,夺路奔来。
    他拍了拍乌追的背,“乌追,你快些。”
    年轻将军一身短打戎装,翻身跃上马背,腰间挂着他杀人无数的刀。
    西北王换了什么兵器,什么兵器就是杀人的利刃。
    一路随大军行至京城约需两月,单人骑着快马路程可缩短至一月,若不眠不休星夜疾驰,又是乌追这样的良驹,只需十五日。
    别的人也许做不到,然而楚钦自少年起便阵前杀敌,单骑伏击,曾昼夜不停,以粗粮裹腹,风尘仆仆日行千里。
    他要见赵嫣一眼,带他离开京城那个葬送一生的鬼地方!
    第九十一章
    刘燕卿骨节分明的手指拆开裹覆茯苓的油皮黄纸。
    于是掩藏在宫中多年的残卷携带淡淡的药香终以得见天日。
    边牧和尚给刘燕卿的回信托可靠之人寄存于药铺中。
    福宝于药铺中取回的时候理所当然以为这药是给赵大人新开的方剂。
    六页皇室内贡的描龙金纸合在一起,拼成了起居注残页的雏形。
    因年日长久而干裂泛黄,像老人枯瘦皮肤上深邃的纹路。
    漆黑的字迹尚可辨认,上书“建安十六年”、“建安二十五年”等字样。
    室内烛光昏淡,室外细雪纷纷。
    薄薄六页金纸,刘燕卿整整看了两个时辰。
    反反复复,一字不落,到后来闭着眼睛,纸页上的每一个字都镌刻在心。
    哪里是什么先帝起居,分明血淋淋的写着赵长宁的人生是怎么被毁掉的。
    第二日天际将明。
    雪衬的天光乍亮,北风卷起枯黄的草叶,书案前的烛火燃尽。
    刘燕卿从书案前站了起来,眼中能窥见血丝,颇有些不修边幅。
    狼毫置于新砚上,笔尖墨迹尚新。
    书案前的三封拓了刘府印章的信,已各自有它的去处。
    连日来赵嫣又做一场昏沉的噩梦。
    京城的雪未停歇,院中的青苔覆上厚厚的银白,高俊的枯枝“吱呀”一声被积雪的重量压至骤断。
    赵嫣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刘燕卿有些憔悴的脸。
    刘燕卿向来云淡风轻,他跟着赵嫣这些年赵嫣从未见过他眼带血丝,胡子拉碴的模样。
    “刘燕卿。你怎么了?”
    刘燕卿抓赵嫣的手,“赵长宁!”
    赵嫣低叹,“我想去看看雪,你抱我去院子里,好不好?”
    刘燕卿沉默着将赵嫣抱出了院子,院中的雪簌簌而落,他们在屋檐下,屋檐的积雪透着惨烈的白。
    刘燕卿抱着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