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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章 黄雀在后
霍老爷子是个狠人,否则也生不出霍司容他爸那样心狠手辣的儿子。
霍老太太和霍老爷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到头来也没能打动霍司容的“铁石心肠”。
霍承德怒了,指着祠堂前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愤怒得须发皆立,一声儿连一声儿的吼:“你就跪到祖宗同意为止!”
霍司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铁青着脸,在潮湿阴冷的祠堂中径直下跪。
闻尧要给他说事儿,也得陪着跪在一边。
两个大男人肩并肩跪在一堆瘆人的牌位前,倒让古老的祠堂多了几分生气。
“找不到林二。”闻尧说:“不过有个人要见你。”
霍司容面向霍家高祖灵位,未曾开口。
闻尧顿了顿,幽声继续:“是林奇山家里的管家,这两年里专责照顾林二。他说林二原本就计划好和林砚交换身份。”
“他想摆脱林奇山。”闻尧一锤定音。
霍司容两道浓眉拧住了:“为什么?”
闻尧与他有相同的疑惑。
按理说,林奇山家业庞大,子嗣伶仃,林家继承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有林襄。
而林襄在伦敦这两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时风光无两,就连霍司容想见上他一面都不得法。
整整两年,林襄似乎过得富裕而开心。
为什么又要摆脱给他带来家世、地位、财富的亲生父亲林奇山?林襄究竟在想些什么?
“恐怕只有见到高振,才能弄清楚这些。”闻尧无声叹气。
“去约个时间。”霍司容跪在灵位前,低声吩咐道。
闻尧点头应下:“行。”他起身急匆匆地离开。
三天后,高振被请到了河安霍家湾。
霍承德让霍司容禁足反省,“不知悔改”的霍先生一时半会儿,恐怕走不了人。只能高振亲自来这一趟。
山脚下别墅的院子里,闻尧送来两盏碧螺春,茶用上好的唐山思佰得骨瓷盛着,茶叶舒卷如春生嫩芽。
高振身材高大,年届五十,看面相极为和善,捧着杯子浅呷两口,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们家少爷……”
霍司容知道他指的是林襄,他紧紧注视着高振。
“罢了,”高振一摆手,“先和您说说林奇山林董吧。”
无论富裕还是平凡普通的家庭,几乎都有属于自家不为人知的隐秘。
古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譬如霍司容他爸六亲不认,林襄他爹林奇山是个潜在的变|态虐待狂。
当年谢心与林奇山那场低调婚姻,就像话本中的常用套路,富家姑娘与心怀大志的穷小子,相识相恋然后结婚。直至婚后,林奇山的怪癖才露出冰山一角。
“我是谢小姐的陪嫁。”高振笑容温和,让霍司容想起慈祥的霍老太太,面容憨厚其态可掬。
“或许现在应该叫夫人了。”高振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大拇指指腹粗粝,摸索着骨瓷上的精致彩釉。
“不容易啊,那年头。家里人都劝她别嫁,不听,脾气大得很,半夜离家出走跟林董私奔。”高振唏嘘,绵长回忆让他的语气和眼神一并显出茫然。
“嫁吧嫁吧,怀了孩子不到三个月……林董就折磨她。”
当时谢心已经显怀了,林奇山用锁链套住她的脖子,不准她离开房间半步,他用鞋底拍打她的肚子,还问谢心:“听见儿子哭了吗?”
谢心为了林奇山放弃写作、放弃她的诗歌,她成为他笼子里的哑巴雀。
“夫人坚持下来了,她就是想着……”高振缓慢而沉重地闭上眼睛。
“振哥,这是我的孩子,我想生下来。”谢心边哭边擦眼泪:“只要为了孩子,让我忍受什么都可以。”
高振劝她:“咱们回谢家吧!”
谢心摇头:“不,爸肯定会让我流掉。”
回了谢家,流了孩子,伪装成黄花大姑娘,再嫁一个便是。
女人呐,真是结婚生子的工具,张爱玲当年的感叹放到眼下,依旧时兴得令人扼腕。
唯独生与不生,是否要赐予这世间一条崭新生命,这些都握在她手里。
“夫人是一位很好的母亲。”高振笑了笑:“少爷的个性与夫人极像。倔脾气,钻牛角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随波逐流,却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法则,让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高振感叹:“有些小聪明,不够大智慧,骨子里却很顽固。”
“当初我帮助夫人逃出伦敦,此后与她失去联系。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小少爷,他是个好孩子。”
“林董将他捉回来,用枪口指着他,也没见他害怕。林董要磨他,把他关进地下室,最长的时候,关了整整一个月,不见天日。”
“那段时间,每顿饭菜都由仆人送去。他坐在铁椅上,分明身处黑暗,眼睛却很明亮。有一天,我送饭进去,小少爷问我,霍司容怎么样了。”
“我就问他呀,谁叫霍司容。小少爷却像惊醒了似的,转过身背对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前妻。”
“从那时起,我就多留了心眼。原来林董那般磨他,是让他忘记您。起初他看着您的照片还会笑,后来催吐药吃多了,只能吐。”
“林董的办法当真起作用,到最后,他看见您,就避之唯恐不及,否则便要反胃恶心。”高振蹙眉长叹:“我在想,他这两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数不清吧。”高振放下茶盏,骨瓷与玻璃桌面相撞,发出叮铃脆响。
多愁善感的霍老太太抹干净眼泪,给高振递了一叠荷花饼:“您尝尝,自家做的。”
高振含笑道谢。
霍老太太把帕子塞进霍司容怀里:“擦擦你这猫尿水,大男人的,哭得像个什么样!丢人。”
“您现在,有林襄的下落吗?”霍司容对他十分尊敬,询问的时候坐直了脊背,这让他看上去像是来求婚的上门女婿。
“哦不,我昨天才到宁北。林董那边,林砚不□□分,我将他拾掇了才过来。我还以为他跟您在一块。”高振睁开眼睛,目露精光:“怎么,他不在?”
“他和一个英国人走了。”霍司容将林襄回国后的情况和盘托出。
高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兰开斯特伯爵家的小儿子。那就没事了,乔伊斯和少爷非常要好。”
“要好到……在一起?”霍司容意味深长。
高振愣了愣,旋即摆手轻笑:“说句实话,让少爷在您与乔伊斯之间选,我宁肯少爷选择乔伊。”
“兰开斯特先生热情又善良,少爷在他那儿,不会吃亏。”高振站起身:“既然少爷不在您这里,我也就告辞了。”
“叨扰几位。”高振彬彬有礼地颔首。
高振走出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