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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对他们露齿一笑。
本名也是约翰。他告诉他们。很遗憾,记起自己是谁毛用都没有,他不是某个有钱人的儿子或亲戚,没有任何人留了遗产给他继承。
在场的人一起快活地笑起来。多丹虽然纳闷这有什么值得一笑的,但也被笑声传染,情不自禁跟他们一起笑出声。
*
进了隆冬,天气越来越冷,雪总是下个不停,到处都银装素裹,街上行人稀少,这个时节,大家都爱缩在火炉边取暖。
也许是这个缘故吧,当那只白魔鬼大摇大摆走进镇子里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白魔鬼这个种族名声不好,几乎就是强盗和亡命之徒的代名词。虽然他们中的确有做正经生意的正常人,但印象这种东西改变起来太难了。于是,那些在人类的地界正常工作,生活,旅行的白魔鬼几乎都会伪装成人类,这就更助长了人们的偏见——那些好白魔不会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魔鬼,所以那些显而易见的白魔——毫无疑问,他们是魔鬼。
这位白魔鬼——女士——顶着她颜色奇怪的头发,灰白的角,苍白的有奇特五官的面孔,就这么走进盖沙夫人的旅店。这里只有柜台后坐着一个看报纸的人。
约翰抬起头,打量着她面颊上淡紫色的纹身。
“这位客人,”他放下报纸,“需要什么帮助吗?”
她走到柜台前,掏出一把匕首,钉在柜台上。
“抢劫。”她说得言简意赅。
约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们这里生意不好,没钱,”他回答,“你不如去西边十字路口那家酒馆。”
“太麻烦了,”白魔回答他,“我就抢这家。”
“……你令我想起一个认识的人。”
“现在和我攀交情没用的,人类。”
“雪梨小姐。”
“那是谁呢?你的未婚妻吗?”
“你应该换个笑法,雪梨小姐。”
“……这样笑的人很多。”
“再换个走路姿势。还有纹身前查一查白魔鬼纹身图鉴,别把纹在小腹上的图案纹到脸上”
雪梨小姐夸装地发出一声挫败的呻吟。
“您太没意思了!”
帕雷萨挑眉,不置可否。他垂下眼睛接着看他的报纸。
雪梨小姐兀自表演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又安静下来,看着他,用白魔的面孔牵出一个微笑。
“我当时真不应该休假啊,”她决定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这是多大一出好戏啊!我听说是因为您出尔反尔?”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多好的人。”对方的反应很平淡。
雪梨小姐撇撇嘴。
“爱神本尊都感动的爱情,居然这么个结局,”她说,“叫大伙以后怎么相信爱情啊!”
对方不说话。
“你真的想让我爹死吗?”雪梨又问。
“就像他现在想让我死一样。”
“他不希望你死,他希望的是——你俩一起死。”
“也没什么差别。”他翻了一页报纸。
雪梨把下巴搁在柜台上,用指甲弹她的匕首。
“我听说博古亚负责保护您,”她问,“我怎么没见着他?”
“您用刀刺我一下,他就出现了。”
雪梨看了他一眼。
匕首在顷刻间拔出,袭向帕雷萨的脖颈。他连眼皮也不眨,好像全身心沉浸在阅读之中。
在利刃碰到他的皮肤前,两只手指夹住了利刃,冰糖坐在柜台上,身影出现了不到一秒钟,下一刻,他和雪梨一起消失了。
*
第61章 爱不痛苦
晚上的闲暇时间,盖沙夫人坐在一把椅子上织一条围巾,帕雷萨给她扯毛线,看着盖沙夫人的针尖灵活地飞舞。他看得全神贯注,好像天地之间只有这一条未完成的围巾,永无止境的编织。
但是盖沙夫人开始和他说话,凝聚的注意力散开。刚才忽略的一些感觉汹涌而来,他的脚踝在痛。它不应该痛,因为它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医生是这样向他保证的。是不是赫莫斯在踩碎它的同时给他留了一些隐秘的诅咒呢?过来探望他的大法师耸耸肩,说没有,你的身体完全恢复了。
可它就是在痛,痛到没法好好走路,好好睡觉。
可能是你的心理作用。那位医生和塔姆林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啊,心理作用。
“是的,”帕雷萨回答盖沙夫人,“他们都去世了,在我离开家前就去世了。坦白来说,我并不怎么伤心。我本来也没想着能找到什么家人。”
“也没有好朋友吗?”
好朋友。帕雷萨觉得脚踝猛地抽痛了一下,就像它重新又被踩碎了一下。他几乎皱眉,但很快他笑了。
“没有什么好朋友,”他非常慢地斟酌着词语,“倒是有个恋人。”
他从来没提过这事,盖沙夫人显而易见地惊讶了一下,接着担忧地看着他,因为——大家都知道,约翰是一个人拄着一根手杖回来的。
帕雷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因为这没什么意义,而且他也不会把所有真话说出来,而且赫莫斯的那个小崽子还在附近一直监视他,而且……
他看着盖沙夫人的眼睛,一双长辈的眼睛。真奇怪,他此前几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也可能是他没注意到过。一双显示出倾听,包容,久经沧桑的眼睛。她比你年长,她见过的事比你多,她比你遭受过更多苦难,所以可以听听你在生活的风雨中所经历的吹打。你在她面前低下头,承认自己比她短见,比她狭隘。承认自己比她脆弱,需要她的帮助。
“她一直记得我,”帕雷萨说,“但是,这不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我和她都不是那种爱神眷顾的人……所以她只是记得我,没等我,她以为我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她又去爱了别人。她确实是个可爱的人,漂亮、天真、家境优渥,有许多人仰慕她,不缺我一个。但是凑巧的是,我去那儿的时候,她和她的新情人已经分手了,也没有别的婚约,所以我们就顺理成章旧情复燃了。”他用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显示自己没那么在乎这个恋人,“我们呆在一起度过了盛夏和金秋……不过现在,她恨我,我也恨她。”他向盖沙夫人笑了一下。
“互相憎恨不是一个好的结局,”盖沙夫人叹息道,“不过时间会抹平一切的。”
这都是些陈词滥调,什么时间会抹平一切,什么最终会再度释怀,什么以后还会遇到别人……但是帕雷萨感到自己需要听这些陈词滥调,有个不再年轻,却相信这些陈词滥调的人,平静地告诉他,就是这样,一切都会过去,会好起来的,生活会再给你别的期待。
“真的会吗?”帕雷萨问她。
“会的。”盖沙夫人说,“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