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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风出来,披在约翰身上。约翰没有动,他不喜欢赫莫斯这种行为,好像他是个需要照顾的弱势群体。但他看出龙现在很焦虑,给约翰做点什么可以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情绪。约翰想到这里笑了出来。这头龙实在很可爱,他明明那么强大,却总是流露出让人料想不到的脆弱感。
果然,看见约翰笑,赫莫斯僵住了。
“对不起。”龙脱口而出一句话。
约翰奇怪地望着他。很快,龙的表情显示它发现自己不应该说这句话,约翰并不知道它在为什么而道歉。
“你做了什么该说对不起的事情吗?”约翰追问。
如果你恢复记忆,发现我放任你来看这个剧,赫莫斯心想,你会暴跳如雷。
他紧接着又想:幸好你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确实做过一些,”赫莫斯开口了,“这个剧让我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我以前看时从来不觉得。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你在我旁边……”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约翰微微留长的褐色头发,“我希望你没有和我一样。”
约翰诧异地看着龙,接着哈哈大笑。
约翰喜欢这个剧,不是因为它能引起他的共鸣,而是因为他觉得它滑稽得新颖有趣。现在赫莫斯说他被这个脑残得搞笑的剧情触动了回忆……这真是约翰这半年来听过的最好的笑话。他一时拿不准龙有没有说谎。看,赫莫斯的表情多真挚啊,可他说的话语多荒谬啊。
“放心,放心,”约翰拍着赫莫斯的肩膀,“我什么不好的东西都没记起来。”
笑声终于低落时,一个声音插进来:“请问,是海泽尔先生吗?”
不像刚才在剧场里那样激情澎湃,极富感情,现在这个声音则像是此刻温柔的晚风,平和而怡人。
约翰扭头,蕾蒙娜·奥斯纳,裹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款款走来。她近距离看起来真是比刚才还要漂亮,金眼睛在路灯和月光的映照下璀璨生辉,让约翰觉得自己无法把视线移开。
也许这个描写可能会让你们误以为这是一见钟情,为了约翰的名誉,我必须声明,当然不是这样的。对正常人来说,觉得一个花瓶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和觉得一个人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时完全两种情况,但约翰不是正常人,虽然他自己这么坚信,可惜的是他不是。
可是,赫莫斯瞧着约翰,刚刚有了那么点的快乐一下子荡然无存。这花是苦的。它的脑海里回荡起女主角痛苦的独白。这酒是涩的。这爱是假的。这承诺是虚伪。我自欺欺人已经太久,爱神也会嘲笑我愚蠢的奉献。
他的目光必定会落在别人身上,因为他早已不用真心爱我。我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呢?一个温柔的幻梦?一件趁手的武器?一个没有心肝的,不是人类的,顺遂他意愿的可悲的影子……他剜我的心,还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疼……
“嘿,老兄!”约翰推了赫莫斯一把,“有位女士和你说话呢。”
蕾蒙娜·奥斯纳十分后悔她刚才决定过来打个招呼。
要是正常情况下,她肯定不会选择多此一举。她刚刚只是太激动了,她一直想向海泽尔先生表达她的感激,因为对方在她好不容易有资格这样做时人间蒸发了。
本来她以为,像海泽尔先生这样的人,锦上添花的重逢和感激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可当她可敬的恩人一反常态,一上来就给了她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和贴面礼时,她就敏锐的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头。
“你比十年前更美了,蕾蒙娜,你让舞台上的一切黯然失色,只有你能让这部戏迸发出它全部的闪光。当你怀抱着鲜花时,我几乎有种错觉,鲜花会在你面前自惭形秽。”赫莫斯说,罕见地用了个亲昵的你,“很抱歉让美丽的女士屈尊过来,应该是我及时去拜访你才对。”然后他侧身看向约翰,介绍道,“忘了说,这是约翰多伊先生,我的……一位好朋友。”
蕾蒙娜困惑地看着海泽尔先生。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她记得以前海泽尔先生介绍自己的情人时从来都大大方方,不遮不掩,没有婉语,直接都是说“这是我的恋人”。
他是一头龙,他不需要掩饰。
约翰倒是没在意的样子,只是盯着美丽的女演员,然后,大概是看戏的影响,他冲她行了个带着古典风格的礼。
“您好,奥斯纳小姐。您的演出精彩极了。”他真诚地说。
奥斯纳还没来得及回答,赫莫斯就抢先开口了:“这就没了吗?你竟然不赞美一下这无与伦比的美貌。”
“然后显得我文采没你好吗?”约翰说,终于把目光从女演员脸上移开。然后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顿住了,眨眨眼睛。
“再说,”约翰继续说,“我们不熟啊。”接着,他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了奇妙的笑容。之所以说是奇妙,是因为蕾蒙娜觉得,这时候好像不应该笑,起码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笑。
“我就识趣地不打扰你们叙旧了,”约翰说,“虽然我必须得说,我很遗憾不能和奥斯纳小姐多呆上一时片刻。向您道声晚安,下临凡尘的女神,我很遗憾我没能早点见到您,早点成为您的崇拜者。我在马车上等你,一会儿见。”
他说完,轻快地转身走了。
蕾蒙娜小心翼翼地看着海泽尔先生,后者脸上的表情随着多伊先生的离去消失了。他缓缓把视线移向演员,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毫不夸张地说,蕾蒙娜差点第二次被赫莫斯吓得半龙化,长出角来。
*
赫莫斯踏进马车时,约翰正在打瞌睡。龙带过来的冷空气立刻就把他惊醒了,他抬头去看赫莫斯,后者在关上马车门的那一刻撤掉了伪装,白色的头发落在肩头好像积雪。
赫莫斯坐到约翰对面,敲了敲身后的车厢壁。车夫得到指令,很快,马车行驶起来。
约翰饶有兴趣的注视他。
“你为什么不高兴?”约翰开口了。
他看见这头龙微笑了一下,完美诠释强颜欢笑这个词。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你是不是误解什么了。”
“你妒忌了?”约翰不打算给他台阶下。
“嫉妒的对象是谁呢?你吗?”赫莫斯盯着他,“可能吧。我很嫉妒你,你老是这么开心……”
“因为我不矫情。”约翰回答,“而你嘛——总是庸人自扰。”
他这个遣词实在让龙觉得很不爽。
“我不是庸人。”他回道。
约翰耸肩。
“那真是太好了。你最近有兴趣拜访奥斯纳小姐吗?可以带上我吗?我突然想到我竟然没要一张签名照。”
车厢里的温度急速下降,车玻璃上很快凝结出一层雾来。约翰笑容不变,安然自若地把身上的披风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