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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迟越说越激动,凶恶的语气和内容完全不匹配,简常彻却还是脸红了。他没想过宗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太宏伟目标、也没什么太高远展望地活着而已。但最近他不知怎地生出了一丝焦虑之心,他忽然发现自己每天的工作时间好长,赚取的工资又好有限,虽然根本用不上他,但他完全匹配不上大少爷娘胎里带来的消费观。这让他后悔早些时候没有花更长时间上个更好些的学校,或者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学医,而是选择了能够快速就业的护理。
人有时候因为压力而被迫选择,又因为选择而倍感压力。
宗迟拖着屁股下面的凳子往前蹭了两步,和简常彻抵在一起,长腿夹在他膝盖外面:“彻彻~”
虽然这么喊的人很多,但宗迟几乎从来不用这个称呼,两人向来是大名来往。简常彻一听,就知道自己今天又斗不过他了——打架没问题,但是论撒娇,大小姐是王者选手。
尤其因为他一旦踏出这个门就会变成喷火霸王龙,对任何人都冷面相对,衬显得此刻此景尤其难以招架。
“我服了。”简常彻放弃抵抗了,“就当是出门遛你吧,工具狗。”
“汪汪汪!”
第二天一大早,简常彻就被宗迟给拱醒了,他打着哈欠走到浴室洗漱,宗迟把二人的行李拿到了车后备箱里。回来时,宗迟再一开门,一身休闲装的他和一身西装的简常彻面面相觑。半晌,他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去面试吗?”
简常彻骂骂咧咧地回屋换了身衣服,围着一模一样的灰色围巾,在楼下小吃摊吃过早饭,终于气势汹汹地出发。城市很大,一个小时之后,车才总算驶出高楼林立的噪音隔带。宗迟负责开车,简常彻负责放歌,偶尔还跟着唱唱,看出心情不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中途好几次有人打电话进来,都是简常彻接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他在开车。”
十一点左右,宗迟在休息站停下加油顺便买咖啡。他一手端着劣质的咖啡慢慢嘬着,路过女洗手间前面的队伍、开水口边的人堆、伸展胳膊腿的老人和休息的货车司机,穿过车来人往的停车场,抬头便看见这样一幕场景。
清冷冬日里的灿烂暖阳下,简常彻靠着车,香烟的雾气冉冉上升,整个人看起来放松又舒坦。他眼睛因为日照而微微眯着,看起来像是在笑,又像一只晒太阳的小老虎,脸颊边的胡须舒展,浑身的毛发蓬松油亮,既漂亮威风,又富有生机和活力。宗迟从背后蹑手蹑脚地走上去,朝着他侧脸“吧唧”响亮地亲了一口。简常彻震惊地回过头来,左右慌张地一瞥,一记勾拳扎实地捶在他腹部。宗迟自作孽叫不出声,捂着肚子缓缓弯下腰去,简常彻恶狠狠地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头,径自拉开副驾座坐了进去。
两个小时之后,地图上的目的地逐渐接近,简常彻开始肉眼可见地沉默了下去,面部表情十分严肃,紧盯着每个飞驰而过的路标牌和广告板,宗迟用耳朵想都知道他在紧张。
但是太可爱了,宗迟决定不帮他。
车辆驶下高速,茂密的针叶和光秃的树枝交替穿插,道路渐渐变窄,两旁开始出现一些带护院的漂亮宅子。很快,道路尽头迎来了一座砖混木梁的四层别墅,外墙爬满了藤蔓,铁栏杆边全是月季丛。宗迟说:“就是这。”
车牌号一照,铁制大门便自动徐徐打开,浅绿色的墙面搭配拱形的巨大落地窗,三楼外伸展着优美的圆弧形阳台,整栋建筑看起来雅致又气派。院内有很大的一片空地,已经停了两辆车,宗迟随便把车往一个车位上一甩,熄火拉起手刹。
“到站了。”
简常彻喉结动了动:“嗯。”
“该下车了。”
“唔。”简常彻嘴上这么应着,但人却没动。
“你紧张什么?男媳妇也要见公婆。”
简常彻甚至没有分神来还嘴。
宗迟灵机一动:“我要亲你了。“
“你敢!”简常彻闻言立刻跳下车去。
“看来到得还比较早,”宗迟把钥匙随手收进兜里,交待保安行李不用动,又环视了一下周遭停着的车,说:“看来大部分讨厌鬼还没来。不过我妈昨天就到了,我得去打个招呼。”
听到这个安排,简常彻脖子都僵了。他看见房屋外面挂着的“优秀历史建筑”的标牌,假装自己对房子的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宗迟终于说:“不过你可以先去厨房餐厅等我,随便喝点什么,等我出来我们一起吃午饭。”
“好。”简常彻闻言立刻忙不迭地跑了。
宗迟望着他一溜烟的背影,无奈地笑了:“我还没跟你说厨房在哪……”
第27章 回家(二)
宗迟进门之前,先是抬头看了看三楼靠角落的窗口——窗户紧闭着,不知是因为季节还是因为错觉,阳台上的花草也不如往日精神了。他幼年有很长时间都在这里度过,尤其是寒暑假的时候,几个月几个月地泡在四楼的小房间和屋后院子里。小时候这个房子周围环境更加荒僻,除了偶尔过来度假过周末的邻居,几乎见不到什么其他人。但宗迟似乎从不觉得寂寞,和爷爷奶奶长大的每一天都挺开心。
直到他真的长大了。
房子是一个相当奇妙的载体,但似乎也在和人相处的漫长过程中吸收了回忆和感情,所有使用的痕迹都给房子留下了独特的气质和气味。于是即使住在里面的人已经离开,房子还能缓慢地释放当初的能量,像是一种沉默的缅怀。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宗迟动身回来之前就依稀浮上心头,此刻又再度出现。
他推开大门,站在玄关处的阿姨立刻回过头来,正想和他打招呼,但站在其对面的甘淑仪正一副屈尊降贵的女主人样地朝她问话,见她走神了还伸手一个响指将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是,是。”阿姨双手交握身前,轻轻点头答应。
“以后机灵着点儿,别眼里看不见活的。”甘淑仪还在发表一些宗迟看来没头没尾的言论。
“妈。”他忍不住出声道。
甘淑仪这才拖拖拉拉地转过身,轻描淡写地说:“回来啦?”
瞧她那表现,宗迟知道对方早已看见他了,宗迟上前几步,问:“妈,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甘淑仪像是很倦怠似的轻微扬了一下眉,说:“还没死吧,你是希望我过得好,还是不好?”
宗迟不想接她明显挑衅的话茬,转而打招呼道:“梁阿姨好。”
梁阿姨来照顾爷爷奶奶也有六七年了,一直都对这家礼貌的外孙很有好感——本来原住在宅子里的两位雇主好伺候、也大方,无奈身体抱恙接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