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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逍梧似懂非懂,拖长了声调噢了一声。
说话间,小二已将黄酒和牛肉端上了桌。君怀琅干脆扯开话题,问道:“你是怎么寻到这家店的?”
君逍梧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嘿嘿一笑:“我当年去玉门关的时候,也舍不得家,出城了就后悔。可又想到爹不让我习武,一气之下,我便在路边随意寻了个驿馆,喝了一大碗黄酒,摔了碗就走了。”
君怀琅噗嗤笑出了声。
“你那会儿才多大,十二三岁的小子,跑这里来喝酒?”
君逍梧丝毫不以为意,夹起一块牛肉丢进口中:“那又如何?我当时便想着,我要往玉门关去,永远留在那儿,等成年了就跟着舅舅打仗,绝不再回来。”
君怀琅被他逗得撑着桌子直笑。
“可还是回来了,也算你给父亲几分薄面了。”他笑着说。
君逍梧闻言苦下脸:“毕竟边关的沙子不好吃,待久了,还是要想家的。”
说着,他拿起酒碗,碰了碰君怀琅的。
君怀琅与他碰了一杯,仰头将黄酒喝下了肚。
这城外的黄酒与他平日里喝的酒全然不同。他喝惯了口感细腻清冽的酒,却从没喝过这般热辣灼喉的,一杯下肚,君怀琅的眉毛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
君逍梧看他皱眉,拍着桌子直笑:“是不是烈得很?我那时只喝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
烈酒入喉,将君怀琅的胃烫得一阵烧灼,几乎激起了他的泪意。不过紧跟着,便有醇香的回甘在口中蔓开,引得君怀琅赞叹道:“却是好酒。”
j就在这时,君逍梧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往外看。
“哥,你往那儿看。”他说。
君怀琅往窗外一望,便见古朴的窗棱之外,一片银装素裹的白。
和宫中所见的飞檐楼阁不同,外头是平坦辽阔的旷野,一眼能望得到天边。再远处,是连绵的丘陵山峰,黄土顶着白雪,一片高远寥落。
此时日薄西山,金黄的夕阳将窗外的旷野和天空笼上了一层金晖。
君逍梧得意地一笑:“哥,好看吧?我走的时候,就是坐在这儿的。喝了那碗酒,我只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这般辽阔的天地。我立马就不再舍不得了,只想出长安去,看看再远处的地方是什么样。”
君怀琅直直看向窗外。
莽原上的白雪接上了青天,一条狭长的土黄色商道,一路往北蔓延。天色已然暗了,出行的客商寥寥,却又不少人打远处而来,遥遥地往长安行来。
确是在城中难得一见的景象。
君怀琅的脑海里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薛晏。
一年以前,他也是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一路从极北的燕郡,回到长安来的吧?
这念头一起,君怀琅便觉得有些荒诞。
怎么回事,薛晏薛晏的,莫不是跟他相处久了,做什么都要想起他来?
但君怀琅也不得不承认,薛晏救了他的命,他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回报,这种对他人落下的亏欠,最引得人惦念不休。
就在这时,君逍梧忽地“咦”了一声。
“怎么还有官兵来了?”他往楼下看去,惊讶道。
君怀琅闻言,也跟着往下看去。
果然,一队官兵骑着快马,能有百十号人,飞快地将驿馆包围了起来。这群官兵明显训练有素,一路行来,只听得整齐的马蹄声,和刀枪碰撞的声响。
门口那群贩夫走卒,被骡马似的统统赶到了驿馆里,一个都不让出来。
慢悠悠缀在后头的,是一辆马车,周围跟着几个护卫的士兵。
那马车丁点不着急,气定神闲地一路驶来,缓缓停在了驿馆门口。
其中一个士兵掀开窗帘,同里头说了几句话。马车里昏暗,从楼上根本看不清里头坐着的是谁。
接着,那士兵恭敬行了一礼,大声命令道:“搜!”
那群官兵顿时动身,把守住了门窗,便进门搜查了起来。
“……似是刑部的人。”君怀琅凝眉看了一会儿,开口道。
君逍梧纳罕:“到这儿搜什么,莫不是有逃犯?”
君怀琅自是不知,只摇了摇头。
君逍梧歪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起热闹来。他忽地想起了什么,笑着对君怀琅道:“哥,你听说了吗?姑母宫中的那位五殿下,今年年初就入了朝,被皇上安排去的正是刑部。”
君怀琅一愣:“入朝……去刑部?”
他却是一点都不知情。
君逍梧道:“是啊,我前些日子同人出去玩时听说的。听说皇上忽然特重用他,又说他在慎刑司的案子办得好,居然就直接在刑部给他找了个空缺……娘哎,莫说他这过了年才十六,他上头不还有两个皇兄呢?皇上怎么忽然这么偏爱他了……”
二皇子一直不得圣心,皇上只说让他再多读两年书,这君怀琅是知道的。而四皇子原本在皇子里就出类拔萃,今年该到了入朝的时候,却因着生母出事,搁置下来,也是理所应当。
皇子入朝,一开始自然不会上手朝中事务,都是跟着官员实践学习。
但即便如此,皇上偏好谁、看重谁,自然也是一目了然。
难道清平帝一点都不忌惮所谓的煞星降世了吗?
君怀琅只觉有些魔幻。
难道是因着自己重生,打乱了前世的许多事情,所以才使得薛晏连入朝为官的时间都提前了这么多?
他可是记得,前世薛晏初崭露头角,还是前世江南叛乱,朝中无将,派他南下平乱的时候。
如今居然差了这么多……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官兵已经搜上了楼。他们二人皆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并没被如何盘问,就被放了过去。
没一会儿,三楼的客房里被押出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布衣的年轻公子,虽衣着朴素,但可见通身的贵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女子,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手里还牵着两个幼子。
竟是一大家子。
“这……刑部怎么捉了一群妇孺来?”君逍梧惊讶,伸着脖子去瞧。
君怀琅点了点桌面,道:“莫生是非。”
君逍梧应了一声,却仍是好奇。
他们坐得离楼梯远,待那群人下了楼,便看不见什么了。
君逍梧就又伸着头往窗外瞧。
君怀琅向来没他这么浓厚的好奇心,便自顾自地饮茶,等着那些人押了人离去。但人押下去了,底下却仍是一片肃静,并没有官兵撤退的声响。
君怀琅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
接着,他就见马车的门帘被士兵掀开了,车前摆上了脚凳。
车中坐着的那位,缓缓下了车。
他长身玉立,身量笔直高挑,未戴发冠,长发扎在金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