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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多热情,她跟着何天玺一起在杨尔屿家住了几天,每天睡到十一点多钟从床上爬起来敲何天玺的房门,何天玺不理她,她就直接打开房门把何天玺从被子里挖出来。
“隐私……”何天玺缩在被子里,有时候会十分艰难地蹦出两个字,在他的大脑中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怒吼出去了一句“大姐我还能不能有隐私了”,但他觉得身体疲倦,提不起精神,只能略显萎靡地吐出两个字。
佳琳姐不注重他这个成年男性的隐私,掀他被子像是在掀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被子,然后拽着他起床,盯着他洗漱,之后还要求他一起带着杨尔屿领养的小狗出门遛弯。
何天玺抗拒无果,跟着贺佳琳一起走出家门的时候,觉得贺佳琳出门遛的是两条狗,其中有一条的牵引绳还特别难牵。
遛完狗吃完中饭后,贺佳琳会找到很多莫名其妙的老电影,一边抱着零食一边压着他让他陪着一起看电影。
何天玺平时就没什么看电影的爱好,现在更是对电影提不起任何兴趣,大多时间都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发呆,有时候贺佳琳看到电影感人的片段呜呜开始哭,一边示意他递纸巾给自己一边哭着问:“你怎么不哭啊,你到底有没有认真陪我看电影?”
何天玺把纸巾递给她的过程中,就会十分莫名其妙地因为她这样一句质疑,眼泪簌簌滚了下来。他丢下给贺佳琳的纸巾,抬起自己的胳膊手背一直擦眼睛,他觉得丢脸觉得莫名其妙,丝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眼泪,像是自己身体的某些器官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他哭得伤心,贺佳琳的眼神看起来就越发慈祥,像个八十岁看透世事的老太太。她抽出纸巾,凑过来擦他脸上的泪水,声音柔和:“电影很感人对不对,没事的,被感动就应该哭,难过的时候就应该哭,哭完就没事了好不好啊?”
何天玺拿纸巾胡乱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小声辩解说:“我不想哭。”
贺佳琳说:“没事,是我想哭,我感染你了。”
何天玺就这样在九月底总是陪着贺佳琳哭,他不知道贺佳琳看电影为什么总是会有那么多能共情的泪点,也不知道贺佳琳到哪里找到那么多能哭的电影,他只知道贺佳琳每次问他“为什么不哭”的时候,他总是眼泪十分莫名地就流出来。
直到他拒绝跟贺佳琳看电影,在贺佳琳进房间想把他从房间床上挖起来的时候,他缩在被子里红着眼睛,瓮着嗓子说:“我不会再跟你看电影了,你太能哭了。”
贺佳琳站在他床边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睛慈祥得像是他七十九岁的奶奶,何天玺就莫名被逗笑了:“你现在像个大妈。”
贺佳琳也不说话,她轻轻叹气,走出他的房间,他就终于不用陪贺佳琳看电影,也不用陪贺佳琳哭了。
何天玺觉得自己大脑好像变钝了,像是零件老旧生锈,他能接收到贺佳琳跟杨尔屿对于他的关心,但是他无法理解,觉得这些毫无意义,他觉得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毫无意义。
这种感觉有点像他二十岁刚离开鹤城上大学的时候。
他大一的时候就已经不住校了,家里人送的读大学的礼物是在学校旁边买了个小户型,方便他住宿。他哥送给他考上大学的礼物是一辆跑车,他整天不上课,深夜十二点在没什么人的街道跟别人飙车,大多时候都被酒精灌得意识不清楚。
就是整个人都变得十分迟钝的感觉,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大一下学期他有一次晚上跟人在无人的街上飙车,凌晨那条路向来没什么人,那天他跟带他一起玩的人在深夜狂欢,每个人的油门都踩得很响。
何天玺当时精神很飘忽,车速的飙升让他大脑不断分泌多巴胺,他觉得刺激觉得很爽,直到他前面有辆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刺耳的刹车声,紧跟着的车猛地撞了上去,巨大的撞击声刺激让他大脑瞬间冰凉了下来,他猛踩刹车,快速地转动方向盘,车子撞上了路边路灯,安全气囊弹起来,他脑子嗡了一下。
他不知道他前面的车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手指有些发抖,觉得自己差一点也撞上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跑到最前面那辆车看到路上有人刹车来不及了,跟在他后面的那辆车更是直接撞了上去,两死一伤。
何天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死亡这种事情就是在他二十岁的时候。
何天玺二十岁之前在鹤城,跟自己爸妈住在一起,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大好所以有些娇生惯养,几乎没什么让人头疼的叛逆期,离开了鹤城上了大学他的叛逆期来得实在是太过凶猛,车祸的事情就不敢跟爸妈讲,偷偷给他亲哥打电话,亲哥被他气死,狠狠地骂了他一顿,随后又问他受伤了没有。
何天玺没受伤,但是受了点惊吓,而且他撞坏了路灯需要赔偿,深夜在路上飙车平时没事故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出事了肯定也要行政处罚,这些事情他搞不定,不然他甚至都不会跟他亲哥打这个电话。
亲哥就派了个来帮他处理事情。
这个人就是邢从璟。
邢从璟大四实习期在他哥公司帮忙,那个时候何天玺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邢从璟,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那个时候对邢从璟确实有一些畏惧。
何天玺从小到大没怕过任何人,但是他十八岁到二十一岁那段时间怕邢从璟,即使那段时间的邢从璟这个人只存在他的记忆中。
邢从璟刚到他大学城市的时候没有先联系他,十分迅速又果断地用他现在仍旧不知道的办法处理了他的交通事故,还去修理厂看了下他的车,最后才给他打的电话。
何天玺当时因为交通事故精神有些紧张,没法再出去玩,就到教室去上课,他觉得学校人多,能够缓解他的紧张。
邢从璟电话打来的时候,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他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地接通了这个来自鹤城的电话号码:“谁?”
邢从璟的声音十分平静,言简意赅地询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何天玺却被这声音弄得如遭雷劈,他脸都白了,即使两年多从未联系过他仍旧能够十分清楚地分辨出邢从璟的声音,他猛地在教室后门站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用力。
他在整个教室同学老师的注目中,白着一张脸从后门走出了教室,他梗着嗓子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都说不出一句话。
邢从璟的声音就有些不耐烦起来:“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还需要我再问一遍吗?”
何天玺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溺水的鱼、像一只被水给呛到的鱼,在邢从璟不耐烦的声音中艰难地咕出了自己喉咙里梗着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