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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您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不能再多了!”
祝鹤澜被他慌忙解释的样子逗乐了,“嘴这么甜,是想涨工钱?”
重六指天发誓自己说的是心里话,眼见气氛缓和了,他才总算放松了些。”不过……东家,我一直好奇,您是怎么开始养那棵槐树的?养了多久了?”
祝鹤澜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在考虑是否应该告诉他。但这考虑并不久,他眯起眼睛尝试着算了算时日,但很快便放弃了,“算不清楚了……我最开始看见它的时候,它还只是一颗蛋。”
“蛋?!槐树是从蛋里长出来的?”
“莫忘了,它可不是真正的槐树。它是万物母神留在我们这个世界中的十颗卵中的一颗。”祝鹤澜顿了顿,向后靠在车厢上,眼神变得迷离,回忆着已经开始模糊的过往,“如果没记错的话,我通过考验被选为万物母神的祭司是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当时和我一样成为祭司的祝僮有十个人,到现在,我是最后一个了。”
于是祝鹤澜讲述了一段太过遥远以至于重六很难想象的往事。
祝鹤澜出生在一个已经消亡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部族——姑射。而那时的紫鹿山也还不叫紫鹿山,而是叫姑射山。
姑射曾经是汴河流域最富裕的部族之一。
当时中原还没有一个统一而强大的王朝,人们尚且不知如何耕作,食物来自于山河大地,来自于众神赐予的猎物和果实。
寰宇对于那时候的人是那般广袤神秘,大部分的山海都还未被发现,只是如同传说一般被不同部落的巫祝们口口相传。人们对一花一木充满惊奇,对于风雷雨雪满怀敬畏。
而姑射族信奉的是一名被其他部族恐惧害怕的”万物母神”。
与临近几个部落信奉的恐怖女神西王母不同,万物母神在姑射山附近留下了许多遗迹,甚至有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文明埋在山洞里的碑文残卷。族中历任大巫是唯一能看懂那些碑文残卷的人,他告诉众人,万物母神曾经包裹着整个世界,孕育了最初的生灵种子。
但是后来神明之间发生了一场可怕的、几乎摧毁了整个世界的战争,而万物母神与其他一半的神明被驱逐出了这个世界。
留下的神被称为道神,便是我们现在民间信仰中种种神明的本源。而被驱逐出这个世界的,被称为秽神。
万物母神离开前,在这个世间留下了许多操纵秽气的方法以及十颗包含着她自身力量的卵。只要这十颗卵中有一颗能够长大,便可以将她迎回。他们相信只要万物母神回归,他们便可以消灭周遭那些不断入侵姑射领土烧杀抢掠的残暴部族,便可以有吃不完的肉和果实,不必再担心饥饿和死亡的威胁。
第五代大巫终于在姑射山深处挖出了那十颗“卵”,但根据那些碑文的记载,这十颗卵需要特殊的人来照料,这些人必须要能够接受并感知那些卵中传达出的意念,要能够承受种种秽气的侵蚀而不失去本性。
祝鹤澜那时的名字也还不叫祝鹤澜,而是简单的一个字:澜。他从小就被部落中的大巫选中,与其他四十九名从整个部族中选出的祝僮一起当成未来可能的万物母神祭司的人选。他记得自己经历了数不清可怕的“试炼”,不少他的同伴都在试炼过程中死去、亦或是比死更可怕——发生了无可挽回的畸变被巫祝们杀死。
但他终究熬过来了。那十颗卵中,有一颗选中了他,与他发生了精神上的感应。
祝鹤澜还记得当他第一次感知到那仍旧沉睡着的槐树传达给他的梦境,那些令人头脑爆炸一般的遥远集体记忆,那些他无法理解的场景和色彩……他的意志在疯狂和理智那微若游丝般的分界线上不断徘徊,终究还是回到了现实中来。
与那十颗卵发生感应的二十多人中,只有十个人没有疯。而他们十个,便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那只是他们漫漫长生无尽孤独的开始。
十颗卵,最后成功孵化的只有四颗。而长成树苗的只有两棵。最后活到现在的,也只剩下他这一棵了。
重六听得嘴巴快要掉到地上,“东家……你……你该不会洪荒时候就宅在天梁城这块儿了吧……”
祝鹤澜嘴角抽动了一下,“你的关注点就在这儿?”
“还有啊,这么长的时间,你完全没有学过游泳?”
“游泳这个坎过不去了是吗……没有这个必要为什么要学?”
“这是基本生存技能啊东家!”
祝鹤澜翻了个白眼,似乎十分不屑。
重六还是很难想象,一个人活那么久是什么感觉?看着亲人友人一个个死去,看着身边渐渐亲近的人却知道他们不过是自己漫漫长生中的短暂过客,看着所有刻骨铭心的经历记忆渐渐褪色消失,看尽了沧海变桑田再也没有惊喜……
永远是看客,永远被落在后面。
永恒的寂寥孤独……无法逃离的地狱。
重六忽然意识到,他自己恐怕也将是掌柜漫漫长生中的一段微末的和弦。等到千百年后,等到有无数个跑堂来了又走了之后,掌柜甚至可能会全然忘记他。
毕竟掌柜现在已经记不清他自己父母的样貌和名字了。
一股深沉的无奈和悲伤骤然如黑色的海潮在重六胸腔里蔓延。
他想要靠近的人,原来与他有这样深广而根本的距离,就如日与月之间的距离一般。
重六想要掩饰自己的心绪,于是挑起另外一个问题,“东家……万物母神如果是秽神的话……按照你们大巫的预言,槐树长大了岂不是相当于一道门要被打开?那我们之前干嘛还废那么大劲阻止黄衣神开门啊?”
“因为槐树或许永远都不会长大。”祝鹤澜叹了口气,“它维持现在这个状态已经有三百多年了。而且我也已经停止喂给它除了我以外的人的血,所以它的生长会更加缓慢。”
“你不想让它长大?”
祝鹤澜摇摇头,苦笑一声,“很久以前我很想,但是渐渐的便不再想了。它也是一样。或许就是因为我们不再想了,与这个世界的秩序和解了,所以才能存活到现在,没有被道气吞噬。”
重六低着头想了想,叹息道,“但如果它不长大,你就要永远被困在这儿是不是?”
祝鹤澜见他面现难过,心中讶异。这个小跑堂是在替自己难受?
那好不容易在三个月中硬起来的心又开始变软了。
“长生不老是多少人的追求,这不是挺好的吗?”祝鹤澜笑着,语气轻松,歪着头追着试图掩饰表情的重六的眼神,“啧,你说你怎么还感伤起来了?”
“我没有!我就是觉得您活了这么久一直都在这一块儿,远点的地方都没去过,那可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