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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雪至今还没有化尽,赤火梅花也刚刚吐出一串串米粒似的小苞儿;
而此刻的秦地已经迎来了盛夏;迎面向着怀梁,扑来衣裳轻薄的少年少女,华贵的马车里微阖双目养神的老爷夫人和他们身前步态雍容的骏马。
……一切都与怀梁初来的那一次没有两样,桩桩件件景象,甚至包括那微微擦黑的天空,都仿佛是那一日的完美复刻,这让他触景伤情,因为彼时跟他同来的人,早已经都不在了。
直到过了长街,看见面前的路已被彻底清空,道两旁站着肃穆的卫士,皆身着玄素,迎接先后梓宫,怀梁才在心里有了些恍然的错觉。
于禾丰门前,他下车步行;于正德门前,他卸去身上武器;走过正德门,容落身裹五爪飞龙暗金玄色镶锦袍,站在他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怀梁稍微一弯身子,单膝点地,他却不看,也不搀扶,却径直走过他身旁,一直向后走去。
怀梁低着头没有作声,没有向后看,但他本能地知道,容落停在了什么面前。
她妹妹的棺木,容落长久地在那里驻留,用手反复地、爱惜地摩挲,做戏做足了全套,活脱脱是一副极尽哀痛的丧妻人夫之状。这让怀梁心里觉得十分讽刺——害她殒命的,难道不正是他吗?
他骗了她,如同欺骗所有同他有过深仇大恨的人那样骗了她,即便怀玉曾经信任他、依赖他,而容落仍然不为所动。
而他竟悲伤,他有何理由悲伤?容落的手驻留在怀玉的棺木上,许久,他仿佛才察觉到怀梁,还有跟他同来的亲卫跪了一地,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恍然道,
“北地王免礼。”
他声音虚浮落不到实处,像是一把沙子似地散在地上。怀梁微微握着拳站起来,转过身看见这位王帝对他勉强笑了笑,笑容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很是刺眼。他直直腰,身边就有侍儿围拥过来,用他们的力量把他簇在中间。
自他们上次见面之后,容落看起来更瘦弱苍白。
现在的他裹在俗世之王的衣袍里,可却像是要在须臾乘风而去,永诀人间。唯有那双眼睛锋利明亮,昭示着此人仍有未绝的神魂。容落道,
“北地王不必在外站着了,进来吧。”他说完了这句话,就被侍儿们簇拥着缓缓往宫内走,怀玉的棺木被抬向与他们相反的的方向。怀梁刻意停了几步落后,在夕阳将死的余晖之下最后看一眼怀玉的灵柩。
容落似乎是察觉到了,在他身前停住脚步,那个清瘦的华服背影,长长叹息了一声。
“是寡人对不住她。”
“什么?”那声音那么轻,仿佛风一吹就是要散了,怀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闹了脾气,寡人不该责她的,不然,她也不会赌气跑出去找你,遇上大雪崩。”
怀梁没有接容落的这句话,而是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那个在他们两个人的生命之中,都占有过至关重要的一席之地的女子,她的灵柩逐渐消失在他们眼前。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尽,天空开始泛出石头似的青黑色,只有一片鲜血色的夕照还留在红日消失的地方,除此之外,青色的天幕上有一道金芒还尚未褪色,斜曳在暗色的背景里,像一把开了刃的刀。
天色入晚冷风一吹,容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跟怀梁在外头站了没一会儿,就退进了偏殿,因为怀梁是当天才到,两人说话总共也没几句,容落便着人把他往出送,还送到外宫,他原先跟怀璧住着的地方。但怀梁在此时提了一个要求,
“秦王,”他说,“我想去湾儿原先住着的地方看看。”
容落起先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仿佛他提了一个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但随即,他的表情缓和,微微挑起的眉毛也回复到原来的状态,松垮地垂下来,在间明间暗的灯光下,让他的面貌显出别样的柔和驯顺来。
“无妨,我宫里暂时也没有旁的女眷,若北地王想看看湾儿生前住的地方,就去吧。”他转头吩咐了一句,
“展雪,你带北地王过去。”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怀梁心里一动,不多时容落那剑术通神的侍卫就沉默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表情仍是不多,沉默地护送,或者说监视着他向黑漆漆的凌梅宫走去的模样,跟与他在悬崖之上决斗的样子没有差别。在他面前展雪也表现得很是坦荡,仿佛之前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全然都不存在。
怀梁走,他便寂然无声地提灯走在前头;怀梁停下,他也悄没声息地跟着停下。在这片静默之中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怀梁不知,但他却因展雪容落心腹的身份而倍加小心,不敢将自己检看落梅宫的真正心思透露出一星半点。
如怀玉之死,果真有什么隐情,怀梁相信她不会不在自己成日生活的地方留下一星半点蛛丝马迹。而容落将怀玉旧宫封存,一应物件人员都不许擅动,不论他出于何种目的,都无疑是帮了怀梁一个大忙。在冷清清的凌梅宫前他停下脚步,展雪提着灯笼稍微落后他几步停下。
“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