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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的楚雁风本人,使得屋子里一切东西都显得高雅怡人。
他坐在哪里,哪里便清净幽寂。此刻他坐在这荒废的慧日楼顶,案上搁着一卷前朝哲人著书《天机论》,一行一行地抄下去,对面就是急躁的子佩。
他似乎是有意地晾了子佩一会儿,才慢慢地回答道,“我当然想,可是如果我现在一走了之,那么心虚之实,岂不就是坐下了?我要在这里等着,直到你们母亲和慈侯,彻查真相,使其大白天下。”
但他等待的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浮出水面的真相了,嗣音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老师盼望着母亲和叔父能还他清白,找出杀害父王的凶手,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这件事是叔父亲自做下的,胁他们的母亲为帮凶。
楚雁已抄完了最后一段,他放下笔,止住了自己的女弟子想要出口的话。
“我已决意一死,已证清白。”
他低头咳了两声,鲜血从嘴角溢出,须臾浸湿了衣襟——无人知道他何时服了致命的毒药,是受人胁迫,或是自愿。
“——老师!”一向冷静的嗣音忍不住惊叫出声。
“快走吧。”倒下去的楚雁依然用一种长辈一样的目光关切地看着他们,“别让人撞见了。”
他手中握着笔断了气,嗣音原本要对他说的东西卡在了喉咙里,而怀瑾未来得及言说,故而对楚庭诸位公子公主隐没的真相,更是永远对他封存了。
他竟未得知真相,便匆匆去死了。
此时众人应该依然在宴席上酣饮,更兼慧日楼是荒废的地方,临江园子里几没有一个人,嗣音、子佩和子思心乱如麻,匆匆下楼,每个人眼里都噙着眼泪。沿着江畔走不多久,早见一只乌篷船沿江等候,上挑一张青幡。
船头另有艄公一名,头戴竹篾斗笠,腰缠白布,肃立等候,这正是席上逃出的李重荣。三人见了,也不过问,便登上船。那艄公将竹篙在岸边只一点,小船便离岸边。怀瑾端坐船内,见他们进来,起身迎道,
“一切可顺利否?”
嗣音噙着眼泪摇摇头,
“老师自尽了。”
怀瑾也不多话,只拉起满帆,顺风顺水前行。
不过,他毕竟北方人士,操纵舟楫几乎是一窍不通,拉起满帆之后,也并未能全速前进。船到江心,更是打起转来,一时间进不得退不得,很有些狼狈。子佩少不得将他拉进船舱里坐着,亲自驾船驶过漩涡暗浪涌动的江心。
怀瑾进来坐下,低声道,“未能救出楚令,是我等失察……”
嗣音盯着泛着白浪的江面,好像仍未晃过神来,但仍开口道,李将军、瑾公子愿意相助我们行此险事,我们已万分感激。”
怀瑾听她这样说,稍稍自在一些,又摆出一副淡静的面容,
“明光公主不必言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公子公主们欲救恩师的心思,我们岂能不感同身受。更何况……”他稍停一下,又叹道,
“追查长公子冤情之时,我家王上偶然得知,先王之死,与君夫人,慈侯,不无关系。”
他顾及面前都是郑千千的儿女,并没直接说出来,单只是长叹一声,“楚令公无端受人构陷,凡有半点仁义道德的人,都不可能对之坐视不理。请公主,子佩公子和子思公子尽管放开手,去为楚令公洗冤报仇,为子衿公子正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家王上必定全力支持。”
嗣音听此言,深深下拜,怀瑾忙伸手搀扶起来,她注视着这位北地公子,缓缓道,
“北地王仁义,我等也必以真心回馈。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尽全力,促我长兄相助北地王,为怀璧公子和怀玉公主讨回公道。”
“如此,怀瑾此来,也算不辱使命了。”怀瑾轻声道,他眉目冷峻,但此刻表情却十分温和,让人看了,心里便生莫名好感。
船刚过江心,驶至碧壶岛谢雨亭,太阳就已经落得几乎看不见,此时火烧云只剩一线金边,剩下的都被黑云彩所笼罩。没过一会儿,江面上又下起蒙蒙细雨,一时船、江、山、岛,皆笼罩厚厚一层水烟,看不清楚。船摇晃得更剧烈。怀瑾脸色有些青白。
也是合该此事未完,雨声忽然大起来,雨里却分外嘈杂,竟似夹杂着人声喧嚷
!
嗣音心下猛地一沉,急忙冒雨出看,果见数百红色小点,亮莹莹布满江面——郑赦和宋世平,他们知道了。
怀瑾步伐摇晃地出来一看,顿时脸色也是一片雪白:江上此刻布满了举火的快船,远的直抵他们的目的地涌江对岸,近的离他们至多不过二百丈。亏得此刻天色已暗,江面上又烟雨朦胧,看不清楚,不然早就将他们发现了。
子佩将船撑到碧壶岛下,拣一块高岩躲避,岩石厚重庞大,形状古怪地自岛上突出,乌篷船驶进去,如同一片阴影驶进了另一片阴影——刚好给此刻的一行人留下绝佳的藏身之地。
那背风的石棱下已系着另外一只船。天黑雨急,子佩看见了忙想撑船避开,已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