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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她跟村头聚众抽烟的无业青年一样,把薅来的草杆别在耳后:“你说我这不是自找罪受吗!要是还待在莫啼院,再过一整个时辰我才会起,然后伺候十六殿下吃饭吃药,写写字,念念书,跟殿下玩一会儿,这一天就过去了……现在可好!”
“现在可好。”窦贵生接过话头,“你跟老太监成为天涯沦落人了。”
老太监几个字咬牙切齿,显然是故意曲解了她提起“十六殿下”的用意。
鹿白从话里嗅出了一丝醋味儿,忍不住义正言辞道:“窦公公,重点是这个吗,啊?”
“蔺城是朔北连通中原的要塞,通九郡,连三江。收了蔺城,陈军一边可从水路南下,夺甘唐二州,一边可长驱直入,直抵西京。西京最少半月,最多年前能下,再往前一路畅通无阻,到时与甘唐两州北上大军汇合,合围京城,能抵抗多久?指望谁,指望栗赫的援军吗?蔺城失守,督军如之奈何!”
还在这儿花啊草啊莺啊燕啊呢,清醒一点好吗!
窦贵生似乎是在思索她的话,半晌才凑过来:“我可没教过你兵法,你说你跟哪儿学的呢?十六殿下教的?”刚说完他又自己否认道,“十六殿下可不会这个。”
“陆白,你……你究竟……”他的眼睛头一次完完整整地张开,泛红的眼睑和布满血丝的眼白仿佛刚刚哭过。有一些迷茫,有一些好奇,还有一些不属于鹿白的理解范畴。
鹿白泄气,现在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他现在神志不清,就知道跟她胡搅蛮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跟你一样,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但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一直觉得,那些丢失的记忆只是被冰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随着温度的缓缓升高,终有一日会抵达熔点,渐渐结冻,然后在某一瞬间,它们便会全部回来。毋庸置疑,她的海马体受损过程一定是暂时的、可逆的。
片刻后,她便触及到了那个熔点。
当时他们正走到一条溪水边,两人都很高兴。阴云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的时候,鹿白就知道不能再等了。天亮了,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只凭着一个东边的方位,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且过了这么久,她确信不会有人再追来了。
窦贵生仍然没有退烧。他额头不烫,手也冰凉,但烧红的颧骨和干裂的嘴唇却出卖了他的真实状况。
“你真惨。”鹿白逐渐肆无忌惮,反正现在他无力反抗,顶多迷迷瞪瞪地瞪她一眼。消停的时候还是挺好一太监,只要别张嘴就行。
“还有,我真伟大。”此外,她对为窦贵生找水喝的自己做出了高度评价。
马上挂着一个水囊,路上漏了大半袋,只剩点底儿,显然不够。骑着马竖着耳朵听水声时,鹿白的思绪随着窦贵生的呼吸一起一伏:如果他烧个没完,她该怎么办?如果蔺城失守,邓帅被俘,他们还等得到援兵吗?万一他伤口感染,就此死了呢?
几乎是刚一想到“死”字,她就望见了山涧的一股细流。马蹄哒哒飞奔过去,拨开遮盖视线的树枝,她才看清,除了溪水,还有四散的尸体。
伤口瞧着很新,也许昨晚才发生过一场恶斗。鹿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用手肘碰了碰窦贵生:“窦公公,到了。”
窦贵生烧是烧,但闭目养神了这么久,已经比之前清醒了许多。下了马,他用脚踢了踢才咽气没多久的陈国士兵:“起码死了两个时辰。”
“是邹将军到了吗?”鹿白有些兴奋。
“未必。”窦贵生不置可否。不过瞧这样子,快要走出山了。
既然死了人,这处的水就不能喝了。两人牵着马,准备去上游看看,鹿白的脚步却倏地在一人身边停下了。
那人衣衫凌乱,脖子上有一掌多长的刀痕,半边脸被血污覆盖,已然看不出全貌,勉强看得清的只有半张脸。他两手在胸前交握,安详又平和。没什么可看的,她却在那人脚边站了许久。
窦贵生站在她身侧,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你看什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鹿白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窦贵生不禁愕然:“你认得他?”
鹿白摇头。
“他与你认得的人长得像?”
鹿白又摇头。
“那你哭什么?”
鹿白茫然地“啊”了一声,抹了把脸,呆呆盯着手心的水渍:“我哭什么?”
在她尚未意识到的时候,一股混杂着强烈悲怆和愤慨的情绪兜头给了她一棒。于是,冰面裂开了。
她似乎看见一个同样的少年,满面血污,双手交握,安详地闭上了眼。她看到自己的眼泪不住掉落,在他已经失去血色的眼睑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水花,经由他睫毛的山涧,顺着他眼角如同瀑布般滚落。
“许……”鹿白低喃道。
许什么,还是什么许?是两个字,但她只喜欢叫许许;他死了,死得时候很年轻;他穿着素白的衣衫,整整齐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