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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仙道之事,只在其他道界有大乱之时才出手。尤其近两代景行宗,景氏正宗主支人丁更是凋零得只剩下景昭景决两叔侄,而且这两人至今要么膝下无子,要么还打着光棍,虽个人能力超群,奈何人手稀缺,实在腾不出手管仙道之外之事。
    然而,魔道乃邪魔外道之首,魔道乱,则邪道皆乱,万邪丛生。各道生生相息,最终仙道也难以独善其身。五十年来诸邪并起,仙道想来也滋生不少事端,景行宗必是应接不暇,执臬司剑的景决大约焦头烂额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想明白解铃还需系铃人,于是把他一条小命给重拾回来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童殊大喘一口气,蓦地就明白了——景决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以命相助,也要送他一条“命”——是因这世上尚需一个魔王。魔道之术多采旁之长补自身短,故魔人生性喜斗,不死不休,然五十年也斗不出个好歹,彼此不服,争斗不止,血流成河。魔人们当局者迷,直到曾经的魔王突然降世,魔人们一下便醒了,大乱不如大治,转而企盼魔王归来。
    在这五十年时,景行宗一双冷静的眼始终审视着这世态,看得比魔人清,先魔人一步找到问题症结,放出了曾经的魔王。
    豁然开朗,景决的所做所为全部都解释得通了,童殊心中残存的疑问烟消云散,拔云见日,再也不用疑神疑鬼了。他本欲大笑几声,勾起唇,却弯不到最痛快的弧度,道理明明白白,可他自己却说不清哪处不舒坦又哪处不如意,于是清了清嗓子笑道:“五十年前人人视我为洪水猛兽;五十年后,却千恩万谢迎我回来。如今我竟成了人见人爱的魔王,以后走在路上,怕是只要亮明身份,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饭不用给钱,伸手有人投怀送抱,这敢情好啊!”
    辛五却冷冷回道:“不见得。”
    提到当年之勇,童殊不免眉飞色舞道:“差矣,差矣,我威名显赫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如今我风评变好,便搁以前,鬼门魔君的名号摆出来,排着队的人要请我吃饭。”他眉眼弯弯,眼珠子一转,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而又轻笑道,“也是,我现在这张脸不如原来的俊,想要让姑娘一见倾心还得费些工夫。”
    辛五眉头微蹙道:“并非指此。”
    “我知道你的指的是什么,仙道那些人嘛。”童殊耸耸肩,无所谓道:“那帮正道人士自诩正宗,讲究自己仙风道骨,哪会管魔道的盛衰死活。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他们看重的是自己那可怜的修为和冠冕堂皇的名声。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肯定数十年如一日茶余饭后都要拿我的名字喊打喊杀,要拿我是问千刀万剐,不骂我不足以显示他们的清高和正派。仙长们一个个自命不凡,能骂魔王绝不骂小魔头,五十年了也没冒出个新魔王给他们骂,老骂那些陈词烂调想必枯燥乏味得很,却还是得日复一日继续着,实在是虚伪,空虚,无聊,无能,要我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童殊长篇大论吐尽气闷,一抬眸见辛五目光微沉地望着自己,连忙解释道:“五哥,你别介意,我说的不是你。你与他们不一样。”
    辛五问:“何处不同?”
    童殊答:“那些人是要对我赶尽杀绝千刀万剐,你对我是义薄云天百般回护,他们可怜可恨,你是可敬可佩,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义薄云天?”景决目光一凉,冷声道,“你怎知我不是想拿你千刀万剐?”
    这话说得重了,似携剑气,童殊只觉耳边一阵刀光剑影,心下一沉,好似真被刺了一剑似的,他懵了片刻,才故做轻松道:“你若要对我千刀万剐,又何必费力叫我重生,我才不信。”
    然而,辛五脸色冰冷,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童殊陡地一阵森冷之感从脚底爬到后颈。联想到景行宗可怕的上五刑和下五刑,童殊好一阵口不能言。他想,这段时间他是日子过得太顺,脑筋锈了,竟然会认为景行宗的人是好招惹的,更不用说对象还是景行宗里最严厉的活阎王景决。景决想要谁受刑,少一刀都休想。他这段时间可是把景决得罪得狠了,景决说不定恨不得用上下五刑来好好招待他一番才能解恨。
    童殊心中一时惊,一时惧,一时又将信将疑,他目光定在辛五身上,张口讷讷,忽觉手指一片冰凉,低头一看,十指被捧进一双冰凉的手心。
    童殊此次用的是魇门阙大殿上挂的那把赝品上邪,那琵琶看着锋利,实则暗含契机,像是会识得童殊惯用的手法。童殊原是已做好双手重伤的准备,不想方才手一抚上去,弦丝的利锋却收起大半,是以弹完之后,童殊手伤比上次在天蝠洞伤轻了不少,虽然也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没有到深可见骨的地步。
    然后,他便听到了辛五想要杀人的一句话:“我现在就想要把你千刀万剐。”
    “什……什么?”童殊身上好不容易刚服帖的寒毛又是一炸。
    “重活一次,你如此这般,你重活一百次,你是否仍是如此这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童殊嘴快,答道:“我这副身体不是我父母给的……”
    只听辛五声音陡地一寒:“所以你便用它伤它,毫不珍惜?”
    “不不不!”童殊连忙摆手,他看辛五低头给他包扎,辛五垂眸,目光死死落在他手指上,一双浓黑的眼睫挡住目光看不清情绪,周身威压却是前所未有的森冷,像是有无数利剑正要冲破松动的剑鞘,剑修的怒气何其尖锐,童殊不敢想象辛五当真生气的后果,他也不等辛五说完,也顾不上去想辛五想说的“与其”是什么,只来得及连忙接话:“五哥,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
    却说不下去了,因为辛五已经抬起目光,冷峻地看着他,把他满嘴说辞全给冻回肚子里去了。
    “又要说不疼?”辛五目光如剑,“你一贯是不会疼的,在鬼门君眼里,连生死都不在话下,小伤小痛不足为道。这些我已经知道,你不必再行解释。”
    童殊只觉两人对话又要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连忙道:“可是你生气了,我——”
    辛五压睫看向他道:“生气?何以见得?”
    童殊道:“这已经是你第三次给我扎手了,我老是劳烦你,惹得你很是厌烦,所以你很生气。”
    辛五突地掀起睫,锋利的眸光刺过来道:“鬼门君于此等小事上倒又算得清清楚楚。”
    果然越解释越说不清楚,童殊不知哪里又惹辛五不快,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都说在景行宗面前是讨不到一个字的便宜,在景行宗的审问下,每个字都是有罪的。他生前与景决打交道,只觉景决惜字如金冷血无情,重生一回才发现景决哪是惜字如金,分明是字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