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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走镇”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德威镖局只有三处分庄,但行镖路线却有几十条。镖局行当每日发送诸多货物,自然不可能趟趟都送到货主家门口去,大些的城镇还能一一送到,至于那小村小镇的,都是寄在附近城镇中镖局常落脚的酒肆茶楼,待货主自己去取。德威镖局算是镖局行的良心代表了,财大气不粗,颇为体贴地将乡野的货物下放到镇一级别的店中,是为“走镇”。但这最后二里地,一等二等镖师是懒得去的,受累跑腿的自然是像丁师傅这样的三等镖师。
闲扯了一会儿,沈归雪道:“眼下有件要紧事,我思来想去只有丁师傅是个靠得住的,不知丁师傅能否帮我走一趟?”
丁一鸣自从当上镖师就没接过重要任务,当下便要立誓万死不辞云云,沈归雪抬手制止道:“区区小事,犯不上万死不辞。你现在回洛阳,去宅子上找管家娘子,给我取个东西。”她推一张百两银票在他面前,“回来时绕道沧州,有个专跑这条线的镖师叫齐袅袅的,是个女师傅,你把这银票给齐师傅。”
丁一鸣有些犹豫,正待开口问要不要先禀报沈德佩或白承桐,沈归雪像是看出他的心思,笑盈盈道:“丁师傅,好锥子要放在布袋里,才能显现出来。齐师傅就是好锥放进布袋里,才从三等镖师提成了二等镖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丁一鸣想也没想就赶紧点头:明白明白
打发了丁一鸣,沈归雪换了身素色衣裳,随身揣两张银票,一路打听来到曹诚家。
曹三娘虽然脱离“鸢信”许久,骂骂咧咧地跟鹤夫人、跟鸢信以及穆先生较劲了半辈子,但到底是为守护叶城做出莫大贡献的人。叶钧卿吩咐将她的牌位安放在余音堂中。
从叶氏受封叶城起,影卫、探子、间谍,这三种人就单独秘密地埋葬,除了亲属,没人知道在哪里——甚至没有墓碑,只有编号,曹三娘是第八百零一个。祭拜,也只能去余音堂祭拜。
八百多个英魂,生前总在暗处,隐姓埋名变换身份,编织着巨大的情报网和安全系统,死后沉默地葬于故土某个角落,继续守护着这座苦难而坚毅的边城。
曹诚打开门,见是沈归雪,愣了一下,拖着一条木头假腿,倒身便拜。
沈归雪一把扶住了他。那热热闹闹爱笑的汉子如今红着眼圈,憔悴的脸上煞气极重。曹家老二曹谦立在门边,也是一样的孝服打扮,卖羊肉的姑娘则是一身黑忙前忙后,想来,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这家的媳妇,操持着丧期大大小小的事情。
“我去祭拜过曹前辈了,过来看看你们。”沈归雪掏出白信封,里面是一百两银票,交到曹诚手里,“曹大哥节哀。前辈自己决断得干脆利落,没受什么苦。”
婚丧嫁娶,人情往来,她这番场面话说得极熟。但这是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逝者家属的眼睛,忍着要把心血呕出来的疼痛,郑重其事地道一声“节哀”。
她迅速地转开了话题。曹谦身份尴尬,她甚至不知道,曹谦自己知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西凉毒王,但毫无疑问,曹诚是知道弟弟的父亲是西凉人的。两国交恶,父亲杀死母亲,国仇家恨集中在这一个小小的家庭里,实在太过残忍。
“我此次前来,是想问问曹大哥有什么打算。前辈之前跟我说过,曹二哥现在周将军麾下,但大哥退伍后,前辈并不希望曹大哥再去影卫,不知曹大哥可想好接下来做什么?”
曹诚的腿是前一年战时断的。休养几个月,好容易习惯了木腿,又送了弟弟参军,匆匆忙忙一年过去,又赶上了母亲去世。显然还没空想这个问题。此时被沈归雪一问,不由得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影卫地位重要,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既然穆先生提过让你进影卫,说明曹大哥你功夫过人——你可还挥得动刀,骑得了马?”沈归雪问道。
曹诚眉头一蹙,随即展开,顺手抄起放在桌上一把给沈归雪削苹果的小刀,朝门外一甩,他腕力极强,只听嗖的一声,小刀钉在院中一块大石头上,刀身没入石中过半。
沈归雪脸上有了一丝稀薄的笑意,她看向曹诚:“曹大哥,你可愿意来德威镖局,去永乐镇的分庄?”
曹氏兄弟并那卖羊肉汤的姑娘都愣住了。
德威镖局在江湖上名头正盛,镖局中人要么来头大,要么武功高强。在镖局里随便做什么,都比在别的地方做同样的工月俸更高。如果在德威镖局混成个一等镖师甚至镖头,那是件很体面的事。此时突然接到沈归雪的邀请,曹诚有点转不过弯来。
“叶城重开互市势在必行,届时永乐分庄一定压力倍增。曹大哥对叶城情况熟悉,如若愿去永乐分庄再好不过。眼下虽然永乐至叶城一线生意清淡,但理顺两城的商户和关系越早越好。”沈归雪道,“曹大哥若是去了,可先帮着探探各大商户的底。”
她看向那卖羊肉的姑娘,犹豫了一下,她还不知这姑娘的名字。
羊肉的姑娘是个精明人,见沈归雪眼神扫过来,立马手在围裙上一擦,蹲身行礼道:“小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