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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清楚,让姜缘思过只是徒劳,他本意拖延时间到风波过去,却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姜缘在那个小小的洞府中被折磨得再不能回头。
姜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从他真正入道、剑意自灵识生出的第一个须臾,心魔就开始如影随形。
自此开始百年千年,他剑术越强,清醒的时候越少。而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所言所想,几乎都受到心魔支配。
他成了世间第一个剑修,也成了心魔的宿主。
剑修入魔,随后就是毁天灭地。
“姜缘为什么不承认呢?他就是个疯子,天生有残缺,所以才这么容易被侵占灵识……他把自己所想写在《翠微记事》的书页里,可惜永远不会有人看懂。
“呵呵呵,他甚至不知我的存在,以为自说自话。别人问,‘姜缘,你在和谁说话’,他便以为别人又在嘲弄他了,横眉冷对不肯言语。他越是躲藏,越是疯癫,剑意越圆满,理智的时间就越稀少。
“姜缘,你说他可怜么?活在一场谎言中,后来唯一清醒的时刻就是被自己的大师兄联合‘外人’强行镇压,死得又惨又冤,还被补天石压在了东海化灵池中。
“灵识都化作一缕青烟了,哪怕侥幸留下一星半点的气息能够入轮回,再千次万次,也绝不可能再炼气凝神,修行大道了——
“他一生的剑道最后留下一点点,险些无人知晓。
“哈哈……哈哈哈哈,可怜……可悲!
“这就是修士,私欲过重不能证道,看破红尘不能舍得!姜缘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剑修天生就心魔缠身不得好死,应长风,你今天杀得了一个心魔,以后杀得了两个、三个、无数个么?!
“杀得越多,被魔气浸染越深,你的下场和姜缘不会有任何区别!
“等有朝一日入魔无解,你狠得下心自断武脉么,你舍弃得了飞升的执念么!——”
心魔咆哮时强时弱,断断续续。
长篇大论中仿佛已经道尽了宿命二字,就算没见过姜缘,谢雨霖和沈移舟怎么疯的萧白石还历历在目。
这些话与回忆并在一起,他听得心惊肉跳,情不自禁握住应长风的手。
应长风回过头来,朝他略微一翘嘴角,是个十分好看的淡笑。他什么也没说,萧白石的心倏忽静了,暗想:“他不会。”
这思绪刚刚冒出头,萧白石听应长风道:“飞升?那有什么好稀罕的。”
应长风声音一贯低沉,往日他们耳鬓厮磨,应长风凑在他唇边说话时音调入耳仿佛有沙沙的触感,像被第一场春雨淋湿的柳叶在微风中吟唱。现在他有意说给那快要消散的心魔听,唯恐对方听不懂似的,音调提高了些,清越明朗,和平日里多少不太一样,甚至有点嘲讽的笑意。
“多管闲事,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对别人指手画脚。”应长风说着,将萧白石的五指拢在自己掌心,“你看不到我入魔,安心去吧。”
果然还是他啊……
萧白石别过头,忍俊不禁,还要拼命压住嘴角上翘的弧度。
那心魔声音越来越小,却呵呵冷笑不止:“你……未来……定会后悔……待到被折磨,你的剑……你会死于对剑的执念……剑修的剑是最为要紧的。”
应长风目光冷冽并不回答。
它即将消亡,最后一刻,应长风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有道侣,你有么?”
萧白石不知应长风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呆呆地转头看他。
那人侧脸英俊得不可思议,仿佛女娲造人时尤其偏心于他,偏偏又表情一本正经地说着堪称调情的话,让人以为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一阵风吹过后,山谷中的魔气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了,远山黛剑鞘上的妖火也渐渐回归平静。
西风寂寥,穿过古木时有了点初秋的凉意。
应长风的手非常暖,萧白石贪恋那点温度不肯松开他。甫遭大变,好不容易脱离危险,他有些心力交瘁,握着应长风就想不到其他任何了。
“青龙的残魂怎么样?”应长风率先问道。
萧白石被这一句唤回神智,舌头有点打结:“哦,它、它方才两边的残魂合而为一了。但因为力量太过稀薄,只能借助当年口中保存的神之火力量挣脱束缚……”
应长风问:“神之火?”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只惊讶于传说中的火种竟能现世,萧白石无辜道:“方才被你融合进剑意里了。”
应长风:“……”
他“啊”了声,又问:“那残魂就不见了吗?”
“谁知道呢?”萧白石调皮地一吐舌尖,“说不定还在翠微山徘徊,它脱离心魔掌控后只是一缕普普通通的瑞兽魂魄,不会有任何危险了,我能确定。”
“那就行。”
萧白石却皱起眉问:“你没有被神之火影响什么吧?方才我情急之下才那么做,想着那心魔或许会害怕这些上古遗留的神迹……”
应长风笑了笑:“该夸你一句反应很快。”
火分真火与凡火,无论妖火神火都是真火中的一种。心魔惧怕远山黛剑鞘祸斗妖火的遗留,再佐以神之火,阴差阳错居然成了致命一击。但他是海潮入道的功体,无法消受真火的威能,那点残魂也在一剑之后就散去别处。
这些话他简单对萧白石说明后,见对方似懂非懂的懵圈模样,应长风拧了把萧白石的鼻尖,马后炮道:“下次可不许这么冒险了。”
萧白石不知因为这动作还是想了什么,脸颊有点泛红。
应长风见状柔声问:“怎么?”
“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萧白石轻轻道。
应长风一愣:“嗯?”
萧白石扭捏了会儿,决定不要脸也得听应长风再说一次:“就是、就是姜缘的心魔消散之前,你对他说……”
“哦。”应长风坦然地重复了一遍,“我有道侣,它没有,这不是实话吗?”
溪流叮咚,潺潺顺水而下。
萧白石追问:“什么呀?我听不懂。”
应长风:“你明明听懂了。”
萧白石开始打滚:“我没有,没有呀——长风哥哥,你快告诉我吧!”
甜甜腻腻的话因为他的疲倦有些沙哑,应长风听着听着,耳郭可疑地泛起一点粉红,妄图岔开话题——
他自不可能说,“因为你在,我已经放弃一定要飞升的执念,也不把剑意当做最重要的东西”,也不可能说“你比远山黛更重要”。这些话太过肉麻,他才刚经历了生死边缘,脑子里还绷着一股弦,骤然面对心意相通之人……
有点害羞。
于是应长风手腕一带,不管不顾地先抱住萧白石的腰身。
这动作让萧白石也没说话了,大战之后的疲惫就在一个简单拥抱中席卷他。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