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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
他想,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是谁给自己发工资了。
谢秋看起来仍然是一副温和的,替主人操心的模样,询问道:“医生,他还好吗?”
张芃芃不自觉流出冷汗,汗水从旁人不容易察觉的额头边缘落下来,他说不出顾云到底好还是不好,因为十五分钟里,他并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而对面,谢秋眼神殷切地看着他,好像他一定能摆事实讲道理说出个一二三四五似的。
张芃芃只能在心里咬文嚼字,试图揣测上意,然后语焉不详地组织逻辑和语言,尽量使其听起来不会不够专业,甚至胡言乱语。他说道:“顾少近来情绪低落,嗜睡,但不太严重,初步断定只是轻微的抑郁反应。”
谢秋顿时忧心忡忡,继续问道:“会不会恶化?你是知道的医生,我们不在乎要花多少钱和精力,只希望少爷能好好的就成。”
谁都知道轻微抑郁症不算什么严重的大事,它甚至都不能算作一种疾病。几乎每个社会上的社畜都罹患过这种病症,毕竟谁还没经历过失业,失恋,失意呢?
绝大部分人不需要任何治疗,凭借着自己的调节和际遇也能走出来。
张芃芃:“这个请放心,轻微抑郁并不是......”
张芃芃话刚开了个口,已经被谢秋再次打断,他很了然于心地说道:“这个我明白,得慢~慢~来。”
“慢慢”两个字的尾音被他刻意拖长,张芃芃于是闭了嘴,他想,他不是很清楚现任的老板到底需不需要他的前金主早日康复。
想到之前拿着枪逼问自己真相的杜烬,
之后来追问杜烬下落的顾云,以及现在心怀鬼胎的谢秋。张芃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或许他已经为这份工作承受得太多了,这个世界欠他一座奥斯卡。
☆、嫉妒者的堕落
到了用晚餐的时候,谢秋神色自然地坐到了顾云对面的主位上。
一张奥克白大理石的长桌旁前前后后摆满了十来张椅子,却只有两个主位,遥遥相对,另一个不知道空置了多少年。
然后在某个平凡的日期,经历过一场血腥的谋杀,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和无可诉说的伤心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那一刻,顾云正对着冻鹅肝和覆盆子蛋糕发呆,手上的银制餐叉无意识地反复搅动,沾满了细碎的粉白色的凝结脂肪粒,斯内克照常端正克己的忙着布置饮食,下人们有条不紊地从专用的小门进进出出,脚跟不沾地,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毫无存在感。
谢秋突然有些惆怅,他从前以为自己迟早要做到这个位置上,可顾明章活着的时候他不能,杜烬活着的时候他依然不能。直到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谢秋得偿所愿,他又发现自己可能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位置。
顾云现在没有功夫管他的想法,他的心思全被左手边放着的报纸吸引了,报纸上硕大醒目的头版头条,报道的正是青岚市的海边别墅爆炸案。
目前死者人数为两人,一男一女,爆炸原因不明,死者身份不详,具体死因亦不明。
他有点不相信杜烬就这样死了,他总欺骗自己他可能侥幸还活着。
顾云明白谢秋肯定是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份报纸。
因此在谢秋离开位置绕过长桌来到他身边,微微俯身握住他右手的时候,顾云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
再抬头,眼睛里已经是懵懵懂懂的疑惑,他问道:“怎么是你?”
就像谢秋的突然出现是个惊喜一样。
谢秋的目光从那份报纸移到顾云脸上,逡巡一遍之后又转移到了他拿餐叉的手上。
他装作没有注意到刚刚一瞬间顾云眼里的复杂情绪,然后握住了那只手,指导着它优雅地刮下一块冻鹅肝,递到顾云嘴边,说道:“乖,要好好吃饭。”
顾云被他圈在怀里,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吃掉了那一小块冻鹅肝。
他的眉眼和十年前别无二致,谢秋心里一跳,他想他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紧接着下一秒,时间短的可能还来不及吞咽,顾云低下头呕吐起来。
他无法自控,生理性地反胃。
谢秋愣了愣,等到顾云吐完,他抽了一张餐巾给他,顾云低头着没有说话。
于是谢秋按响了餐铃示意用餐时间结束,斯内克随即转身去厨房拿了一张新餐盘,餐盘上放着红色的小药丸和一杯清水。
顾云迟疑片刻,他看不出来这种药物的具体疗效,刚刚呕吐的胃部仍然还在抽搐,但他也明白即使现在不吃,谢秋也还是有一百种方法会让他最后不得不吃下去。
这就是过于了解一个人的坏处,因为可以根据对彼此的了解而揣测出事物可靠的发展倾向,以至于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表现得像个乖巧听话的人偶。
仿佛一个真心好意,一个坦然接受。
到了睡觉时间,顾云对卧室里多出来一个人也并不感到惊讶,在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常常同床共枕。
这种情况直到杜烬出现才陆陆续续终止,很长一段时间顾云的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在他的独子身上,现在杜烬死了,两个人又重新睡到了一张床上。
顾云心想,谢秋会伤心吗?
他是否对那孩子毫无感情?
杜烬的成长经历里,谢秋是有参与的,以一个低调的沉默的第三者的身份,他没有被赋予一个正式的称呼,一个光明正大的角色,但他起到的作用类似于父亲。
难道这样,不能让他对杜烬产生一点点的感情吗?
暗夜里的光影,房顶边缘的折线,似有若无的轻微噪音,还有浮动的人工纺织物和动物皮革的气息,都开始跳跃,变动,交织在一处。
不知不觉中,谢秋在床上转了个身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打破了原先诡异的沉默,他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低沉沙哑里有点疲倦,说道:“对不起。”
顾云明知故问:“对不起什么?”
谢秋纤长坚硬的手指穿过了顾云的手,说道:“我们可以再收养一个。”
他感觉到在谢秋粗糙的皮肤之上有着不明显的茧。
一个一个,平日里隐匿在浅色的皮肤里,顾云无意识地用手指在上面打圈,随后萌生了浓重的困意,说道:“随便你吧。”
一个月后,海宁市青阳区南山公墓。
“愿上帝与他同在,使迷途的旅人在黑暗中得到天国的庇佑,让天父的仁慈......”
神父庄重优雅的宣词,鸽子,百合,眼泪和玫瑰,被警方确认死亡的杜烬在这里举办了简单的葬礼。
出席的人不多,因为死亡原因不明,加上杜烬作为顾家的儿子时间不长,利益圈子里的人对他都不够熟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