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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出一点湿意。
    他抹了把脸,沉甸甸地叹出口气,勉强算是定了心神。
    从口袋掏出手机,显示的时间不到正午,他打算去一趟自己的工作室。
    宋琏之幼时便展现出相当高的绘画天赋。上小学那会,同龄的小孩连只乌龟都画不清楚,而他已经能像模像样地使用笔刷,搭配颜料,在宋柏丰生日时送上一副漂亮精细的油彩画。
    作为集团老总,宋柏丰不免俗地动过栽培继承人的心思。那些五花八门的高阶课,他一个不落地给宋琏之报了过去,奈何这小子实在不是这方面的料,每次上课都苦着张小脸,学了半天也不见成效,久而久之,宋柏丰也就断了这个念头,放任宋琏之自由翱翔去了。
    大学毕业后,宋琏之申请去伦敦艺术大学,在海外进修了一年油画。待他学成归国,宋柏丰索性一掷千金,在商业区给他租了层写字楼开工作室。
    宋琏之统共办过几次画展,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但他毕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资历摆在那里,上门订画的客户自然多不到哪去,不过收入也够维持日常运营的开销。
    这几天都没什么生意,宋琏之进门时,吴柚正专注地给她的指甲盖上色,手边还摆着一盒吃剩一半的蔬菜沙拉。
    “消极怠工啊,吴美丽?“
    宋琏之俯下身,敲了敲前台的桌板,吓得小姑娘一下摁劈了刷毛,一道粗棱棱的豆沙红直接越过指甲边缘。
    “臭琏琏,你吓死我了。”
    吴柚抬起头,对上来人似笑非笑的眉眼,忿忿地嗔怪道。
    “现在是午休时间,哪里会有客人。”
    她用湿棉片两下抹净指甲,从抽屉扒拉出一张薄纸,伸直了胳膊递出去。
    “喏,骆总新下的单子,还是老时间交画。”
    听到男人的名字,宋琏之的笑意迅速僵在脸上,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咋啦?“
    吴柚挥了下手里的订单,狡黠地眨了眨眼,趁机反击道,“骆总是咱们的金主爸爸,老板你可别消极怠工。”
    宋琏之接过单子,顿时觉得头疼不已,“知道了,知道了。”
    “你们才是老板,我就是个苦力。”
    吴柚吐舌一笑,讨好地塞给他一块酒心巧克力,“琏琏工作加油。”
    宋琏之摆了摆手,揉着太阳穴往画室方向走,尽量打起精神来。
    拉开玻璃门,宋琏之把巧克力丢进嘴里,顺势将锡箔纸攥成团,反手投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纸团坠入垃圾桶,塑料袋“窸窣”地响了一声,宋琏之泄力地坐进靠背椅,手腕灵巧一转,发牌似地将薄纸甩落到桌面上。
    这间画室被一分为二,靠窗的那半用作创作场地,架了画板和木制高板凳,窗下一张带扶手的长沙发,套了墨绿的丝绒布,白墙上挂着几幅风景油画,皆出自宋琏之之手。
    而他此刻落座的这半则是办公场所,摆了齐套的办公桌椅,以及柚木质地的开放式书柜。
    巧克力的醇香在舌尖化开,溢散的酒精逐渐发酵,宋琏之垂眸凝视着骆阑笙的签名,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恰巧也是他第一次举办个人画展的那一天。
    宽阔的美术馆里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大部分是冲着票价便宜来拍照凹造型的年轻女孩。
    宋琏之以第一幅作品为起点,绕着展览馆完整地逛了一圈,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失落与难过。
    但当他走到最后一幅展品前时,备受打击的人眼前一亮,心跳也难以自抑地加快了速率。
    那儿难得站着一位专注欣赏的观光者,是个年纪比他稍大些的男人,与周围走马观花的游人,或者做作摆拍的网红截然不同。
    “先生,您喜欢这幅画吗?”
    在灰烬中喘息的火星又挣扎着摇曳起来,宋琏之绞紧了手指,孤注一掷地向男人搭话。
    男人转过脸,五官俊朗冷硬,面部线条犹如刀劈斧削,第一眼就摄住了宋琏之。
    冷淡的目光落到青年脸上,先是凝滞了一瞬,再缓慢地有了温度,像一滴岩浆坠于冰层之上,滋滋地烫化了坚硬冰寒的外壳,涤荡出一圈又一圈温吞的水,蓄积着往深处下渗。
    在宋琏之眼中,男人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古怪。
    琥珀色的瞳仁盛着隆冬的霜雪,却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蔓延起了春日烂漫的无边霞光,刹那间,风霜化雨,暖回雁翼,那张冷漠的面具也绷不住有了一瞬间的开裂。
    “喜欢。”
    男人音色低沉而清冷,又隐约藏着一丝克制的意味。
    宋琏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蜷起的掌心随即舒展开来。
    “谢谢。”
    身体像枯木回春一般,又源源不断地奔涌出创作的热情与灵感。
    宋琏之发自肺腑地吐出两个字,甚至想给对方鞠个躬。
    男人没有回应他突兀的道谢,目光却一瞬不差地黏在他身上,仿佛要渗进毛孔里。
    宋琏之被盯得十分不自在,不等男人开口,便生硬地寻了个由头,慌忙转身离去。
    然而不过隔天,萍水相逢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他的工作室中。
    “您好,我是骆阑笙。”
    男人唇角微扬,礼貌又绅士地握住了他的手,特意多停了几秒。
    宋琏之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心中疑窦丛生,直到对方告知了意图。
    骆阑笙要买他的画。
    那会工作室急缺客源,宋琏之未曾细想,欢喜地引他去了陈列室,一幅幅地介绍起来。
    “骆先生,您看上了哪一幅?”
    参观进入尾声,宋琏之忐忑问道,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
    骆阑笙举目环视,唇边忽然漾开一抹浅笑,侧头反问他道,“我想知道,宋老师最喜欢哪一幅呢?”
    宋琏之闻言微怔,沉思片刻后,老实地指向其中一幅大丽花的画作。
    “它吧。”
    “嗯,那我就要它了。”
    骆阑笙点了点头,似乎对宋琏之的选择很满意。
    不得不说,骆阑笙是个无可挑剔的买家。
    他既不问价也不还价,留个地址就爽快地刷卡付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第三天,骆阑笙又来了一次,依样画葫芦地买走了宋琏之第二喜欢的画。
    宋琏之原以为是自己的才能被人赏识,招待骆阑笙不可谓不热情周到。
    可在对方接连造访之后,他也渐渐咂摸过味儿来了。
    这臭男人哪里是伯乐,分明是又一个对他别有用心的阔佬!
    想通这一层,他对骆阑笙的态度迅速冷淡下来,甚至比对待普通客户更加漠然。
    他要买他就卖,不仅要卖,还要往高价卖,好让那人知难而退。
    可骆阑笙最不缺的就是钱,别说是区区几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