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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朝云宫。
正红嫁衣金银错绣,巍巍凤冠珠光璀璨。巧手的妆娘在拿起一旁细细的金链子为姜予辞戴上,上头缀着的那颗小巧圆润的东珠,在金链轻巧地绕过鬓边细软的头发时正正好落在了眉心那一点梅花妆的花蕊处。
姜予辞生得白,一身柔嫩的肌肤欺霜赛雪,银于她而言太素净了些,反倒是看上去富贵得过了的金色衬她——不会俗,也不会显出不符合她年龄的过分雍容,正是恰到好处的娇俏和贵气。
她素来不喜首饰繁重,往日里用的多是些漂亮精巧的簪钗,如今头一回如此盛装华服地打扮起来,竟是显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风姿神韵来,一颦一笑都让人为之倾倒。
最后一抹嫣红点染上那柔软娇嫩的唇瓣,姜予辞再望了一眼水银镜里的自己,伸出一根葱管似的指仔仔细细地擦去不慎抿出来的那一点红色,这才扶着拣枝的手缓缓站起身。柔软的裙摆垂下时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伴随着盛开的精致华丽的刺绣,宛如一朵漂亮的花绽放,带着满目的绚烂。
太后早已逝世,如今后宫中只皇后最大,姜予辞要拜别的便也只剩下了父皇母后。她梳洗罢上了肩與到了坤宁宫,就看见母后身边的玉芝姑姑已经守在了门口。
玉芝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许久了。
向来捧在手心里的独女远嫁北昭,即便姜珏说这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的,苏祁柔还是被堵得一连好几日都睡不着觉。一忽儿觉得姜予辞这是被情情爱爱的东西蒙蔽了双眼,若是秦王不喜欢她可如何是好;一忽儿又怀疑这是不是姜予辞为了不让他们难做而找的托辞,若是南绍更强大些想来她就不必如此委屈求全了——姜珏还因此接连好几天都没看到苏祁柔的好脸色——这孩子又不说,万一真的不是为了那所谓的钟情中意去的,苏祁柔可不是要心疼死了。到了女儿出嫁这日,她更是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起了,一直就在后殿坐到了卯正。身边的大宫女玉芝也早早被她派了出去,只等着姜予辞过来向她辞别。
玉芝也知道苏祁柔心里不好受,一大早就依着吩咐守在外头睁大了眼睛望着。到了约莫卯正的时候,她远远瞧见尚未大亮的天色里一行人提着灯笼浩浩荡荡地过来,忙不迭地就下了台阶迎上去,行了礼后便笑吟吟地将姜予辞往正殿引,一面道:“娘娘今儿可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心心念念都盼着您快些来呢。”
姜予辞的神色怔了怔,鼻子忽然一酸。
她想起那个过分真实的梦境,想起梦中的火光冲天,和坤宁宫里的三尺白绫。自此天人相隔,她在大秦摸爬滚打数载,再见不到儿时一番撒娇就能要来的桂花糕。
她在梦中深深地怀念,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哭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大秦是没有桂花糕的啊。
此番她为拯救南绍远嫁北昭,辽辽一千三百里,于母后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再难相见”呢?
想来母后如今的心情,也就如同梦中的她一般吧。
姜予辞暗叹了一口气,很快又收敛了这些情绪,做出一幅再正常不过的模样来,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欢欣雀跃——总不好再眉眼戚戚的,叫母后为她忧心。
甫一踏进大殿,一室绵长的桂花香就悠悠地荡进了她鼻端,那丝丝缕缕的蜂蜜的甜美安然婉转地藏于其下,最是勾人不过。姜予辞的步子微微一顿,还来不及拜下去就被苏祁柔一把扶住了。
苏祁柔作为南绍皇后,向来是珠翠琳琅妆容精致的。如今大抵是起得太早了些,又哭过了一场还来不及上粉,形容已经稍显狼狈,但大体还维持着寻常的端庄模样——只是一见到姜予辞这身大红嫁衣,又不由得红了眼眶,口中喃喃了一句:“我的阮阮……”便哑了声音。
阮阮是姜予辞的小字,从小喊到大的名儿。阮阮阮阮,父母和哥哥每每这样喊她,两个拖长的音节里无端端就带上了那么几分溺爱与娇宠。
姜予辞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几分离愁别绪,可是远嫁之事已定,她只能一面强行抑制住了一面好生宽慰了母后一番,总算让苏祁柔缓过劲来,接过一侧的玉芝递上来的帕子按了按眼角,沙哑着嗓子笑了一声:“这……大喜的日子,我竟是失态了。”
姜予辞微抿着唇摇了摇头,复又笑了一下,岔开话题:“母后今儿可是做了桂花糕?”
苏祁柔微微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听说北地不适宜种桂花,更何况极北的晏康?于是便想着你去了北边……即便是把厨子带去,这没有桂花,桂花糕怕也是做不成了。你自幼就喜欢这个,我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在你走之前再让你尝尝这味儿罢了。”
这一番话说得艰涩,苏祁柔险些又落下泪来,好悬叫玉芝劝住了。姜予辞不忍再让母亲如此伤心,侧过头去从那白底描金的瓷盘里头捻起了一块柔软的桂花糕放入口中。
软糯的口感带着甜而不腻的桂花香盈满了口腔,她轻轻低下头,微红了眼,清甜的声音却带着笑:“好吃。”
辰时过三刻是钦天监一早算出的吉利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