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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累成那样,换我早就倒过去了……怎么睡不着?”池念犹豫了会儿,自行给奚山两个选择免得他太为难,“是失眠,还是一直就这样?”
“都不是。”
池念:“啊,那你为什么不睡?”
“你开车我不放心,得盯着。”奚山闭着眼说,嘴角弯弯地向上挑。
池念握紧方向盘差点炸毛:“什么啊!我好歹也是一成年就去拿了驾照、拿完本儿第二天就开始上路的老司机了,四年驾龄!”
奚山语调夸张:“哦?那老司机还能在戈壁滩翻车,真不容易。”
池念:“……”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他就无言以对,之前又对奚山承认自己只是迷路了,现在改口,状态也不再是以前那样,怎么都显得太过刻意。池念干咳两声,把车窗按开几公分的缝,高原的风就灌了进来。
建筑工地和飞满尘埃的棚区在身后越抛越远。
池念决定转移奚山的注意:“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嗯……”副驾驶上传来奚山懒散的鼻音,思考了很久才继续说,“你去洗手间之后,听见几个男的在那调戏女孩儿,‘认识一下’什么的,听着烦。女孩儿年纪不大,估计同行的人也没在,或者干脆就和你一样只有自己,不知道应对。本来也不想管闲事,但看他们几个人围着一个姑娘想上手,我才过去拦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动手太下流了。”
奚山把事情经过说得简明扼要,也侧面印证了池念的想法。
“所以是见义勇为。”
奚山没所谓似的:“是吗?看不顺眼而已。”
池念担心:“可是那几个人很多,你下次别这样了,万一他们带着刀呢?”
奚山噗嗤地笑起:“没关系吧。”
“会很危险”四个字整整齐齐地排在池念的舌尖,但他喉头微动,自觉两个人没有熟到他可以为奚山操心安危的时刻,最后仍吞回了肚子。
倒是奚山,见他良久不语反而坐直了,异位而处一般安慰池念:“我有分寸,那群人就是虚张声势而已,外地来的游客……人生地不熟在那儿看着嚣张,真要动起手,肯定怂得比我快。”
他有点小得意,池念却听得直翻白眼:“那您可真厉害!”
这句带出了他的京片子,奚山诧异地偏头,耳机线拿到半截不动了,好像发现新大陆:“哎池念,你是故意这么说话还是……”
“我北京人。”池念没好气。
奚山:“之前完全听不出。”
池念皮笑肉不笑:“我北儿京儿人儿。”
奚山拍着膝盖,差点被安全带勒得背过气去:“哈哈哈哈……行,有那个味儿了。不过我真的没想到。”
“为什么?”
“就,因为你普通话还挺标准的,不带口音。”
池念自然而然,在他面前揭开血淋淋的伤疤都不觉痛:“之前谈了个对象是……反正他嫌京片子烫嘴,学校听回来还听,烦心。他南方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拗不过来了,除非和家里人或者发小一起,其实别人也很难听出我是本地的。”
“还能这样?”奚山惊讶,“那你挺宠她。”
“也不算……我就是一直想着,”说起前任时池念喉头微哽,缓了一拍,才又若无其事地说下去,“我想着,两个人在一起,有的事情能彼此包容就包容一下。口音而已,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奚山不知想了什么,也可能因为遮阳板盖住半边日光,使他的眉眼一起沉入阴影。
他轻声念:“彼此包容啊……看着还是个小孩儿,想法居然这么成熟。”
“我不是小孩儿。”池念强调。
“成年拿驾照,迄今为止四年驾龄老司机,22岁。”奚山给他数,眉梢一挑,那点阴郁顿时被熟悉的开朗替代,仿佛错觉,“不是小孩儿是什么?”
池念据理力争:“好歹大学读完了吧!”
奚山不语,撑在驾驶台上侧脸看他,表情投入,但池念不敢对视。
“池念啊……”奚山语气有点儿飘,差点被淹没在发动机引擎的声响中,“你真的有22了吗?看着像未成年。”
没靠近奚山的另半边耳朵一下子变红了,诚实地暴露他的情绪。这人说话随时在正经和调侃中切换,分不清哪句是真诚之语哪句只是玩闹。
但凡奚山对那姑娘这么说一句,对方大约恨不得能直接以身相许吧……
池念别过头,将红了的半边耳朵藏得更深。
“你是哪里人?”他问。
“你猜。”
“不知道,听口音像南方人。”
奚山眯起眼睛,弯弯的弧度很好看:“那我就是南方人吧。”
噫,好挫败。
“那你多大了?”池念怕他又来一句“你猜”,连忙附加条件,堵死奚山暧昧不清的回答,“我都快把家底抖搂完了,你再让我猜,玩不动。”
奚山前仰后合,随即端正了眉眼:“我么……今年10月份就27岁。”
池念手一抖,方向盘差点打歪,越野车在他的蹩脚操作中滑出一个S形,还好国道上车辆少,没造成交通事故。
奚山丝毫没觉得怕,笑的更厉害:“怎么,难以置信到原地漂移?”
“没,”池念眼角扫他,“就觉得……啧,好老。”
先一愣,然后奚山伸过手,非常不客气地捏了把他的脸。
“说话当心点儿啊,小朋友。”
有意义的
“痛!”池念半真半假地喊,松开手,揉了揉被奚山捏的地方。
有点发烫,不知因为对方力气太大还是他心虚着羞赧,池念皱起眉装作很不开心,心跳却加快了,擂着胸膛,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地颤抖。
被……奚山捏脸了。
痛感很快消退,可还有别的证据记录这件事刚刚发生。
池念看向后视镜,他是容易留痕迹的体质,这下那块红得厉害。
而更红的,那半边奚山看不见的耳垂。
奚山之前没对他有过太亲密的动作,除了上次稍微拧了一下他,顶多也只拿东西时稍微一碰手指。可他是想多了吗?这种力道很大的捏脸,微妙地介乎于玩闹与调笑之间,更像哥们儿的捶肩膀一类的动作,界定在友情内稳固程度远超乎其他。
友情,这两个字砸下来,池念分不清自己高兴或者不高兴。
做朋友当然很好,但他忍得住么?
池念的感情观简单而纯粹:在一起的时候尽量相互磨合,甚至可以委屈自己,深爱对方就一定抱着走得更远的想法——这深受父母婚姻影响,总会有牺牲求全——如果出现了无法容忍的错误,再分开,他受了伤害也不会带去下一段感情。
他是无法原谅前男友的背叛,无论感情或金钱,都超出了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