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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奉安不糊涂,他敢放手,不是放弃了挽救大齐的社稷,只是有的人守旧山河,身先士卒的拍碎在了历史的礁石里,有的人革新盛世,还需继续向前走。
这是宋奉安对他的一份嘱托,一份期许。
不要畏惧惨烈牺牲,不要担忧时局动荡,带着他和他最初的一捧诚赤热血,如劲草一般的走下去。
沈是睁开空洞麻木的双眼,他用尽全力挤出一句,“谥号……谥号……是何……”
那声音近乎是割着他的喉咙出来的。
柳长泽说:“定,新安定公。”
沈是闻言怔仲,半响他闭眼凄烈一笑,沉痛念出,“德操纯固曰定,仁能一众曰定,安民大虑曰定,克绥邦家曰定……”
柳长泽见他模样痴狂,便全然忘了要教训他的分寸,反而不自知的温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阁老也算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沈是身形一晃,是啊,奉安,你流芳百世了,你也成为了那史书上的一页纸,几笔字,一簇翩然而逝的浪花……
永远也寻不见了。
沈是落下两行清泪,然后直直的向床外倾倒,昏迷过去。
柳长泽抱住了他。
那襟口的泪渍润湿他的衣袖,他抱了很久也没有松手,趁着四下无人,他面无表情的轻抚了几下沈是的后颈和背脊。
好像没人知道,便不存在一样。
阿良煎好药进房的时候,侯爷已经不再屋里了,沈大人平静的躺在床榻上,被子盖得整齐,不似早前那般不安难眠的状态。
阿良轻拍了沈是的肩膀,唤道:“大人醒醒,该喝药了。”
沈是睁开酸涩的眼睛,他艰难的眨了几下,干涸成一团一团的睫毛相互拧巴,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在胸口摸索了两下,有一个圆罐儿和一封书信。
他痛的无声吸气,坐了起来,沉默的端过阿良手中的药一口仰尽。
他说:“有巾帕吗?”
阿良会意端来了洗漱铜盆。
沈是在水中看了会自己的倒影,然后猛掬起一捧清水往脸上泼,他想问自己醒了吗?
“阿良,孟洋案如何定审?”
“抄家灭门。”
“何日行刑?”
“后日午时。”
“大人你的病……”
沈是已推门远去,不见踪迹。
而别院有两人正看着沈是单薄的背影,顺和说:“要拦吗?”
柳长泽摆手,“盯好他。”
沈是一出侯府,便吹了一声哨,一只白隼落在他的肩头。
“怎么是你?”沈是不解。
那只白隼一听他声音立马可怜兮兮的往他脖子上蹭,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是没见过这只战斗力十足的隼,出现过这幅奄奄的死样子,他将白隼移到了手上问:“你也病了么?”
那白隼圆鼓鼓的眼睛蓄上了泪,然后脚一伸,扑街一样的躺在他手心。
沈是忙往回走,要送它回侯府看看。
只见空中一只小小的黄隼飞了过来,那白隼一瞧,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冲着沈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甩翅膀。
好像在说,你怎么回事!你背着我有别的鸟了!
沈是却说:“见你这般精神抖擞,我便安心了。你先回府吧,我今日还有要事,下次来沈府,我再喂你尝些酒。”
他将手高高扬起,抖了两下,那白隼却没有动,而是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居然想拿酒收买它!把它当什么鸟了!
然后凶横的飞到小黄隼身上猛地啄一大口,吓得小黄隼四处乱窜。
“不可!”沈是厉声道。
那白隼气冲冲的嘶吼两声,趾高气扬的甩着翅膀跑了。
爹不疼,娘不爱,我是一只没人要的可怜小白鸟。
而真正可怜的小黄隼躲在树叶后面不敢出来,它想起了幼年时候被这只白鸟支配的恐惧,他还记得这只白鸟身边老是跟着一个人,每次见它都会透露出恨不得吃了它似的危险目光。
沈是只好踮起脚去抓那条树枝儿,牵着它一节一节的压低身躯,露出最上面的一大片叶盖,以及栖息在上方的小黄隼。
沈是伸出手将他温柔的取下,轻声说:“去帮我找个黄隼暗卫来,我要面圣。”
沈是和承明帝联系上,是在东南角着火的那日,他上报完皇子麟儿的学习进度后,便和承明帝独处一室。
承明帝问他:“太傅未完成的礼部裁减之策,为何在你手中?”
沈是犹豫了会,说,因为自己是太傅后嗣。
承明帝将信将疑,承明帝问了几个太傅的习性,他都一一答了上来。
但他是谁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承明帝开始信任他。
上元节过后,他上奏了一个事情,彻底获得了承明帝的信任,甚至将从未示人黄隼,以及一队黄隼暗卫给了他。
承明帝赞他,有太傅遗风。
但他拒绝了。
他说自己是柳长泽的幕僚。
承明帝还是将黄隼给了他,说愿意等先生思量。
他这个门生对贤才,那是不惜三顾茅庐的恳切,但很可惜,他只是为了社稷才将此事禀明,并不想涉及太多权柄之争。
账本为何不能到柳长泽手里,因为账本里有一个人,手握重兵,逼急了可以谋反。
这个人是兵部尚书付镇中。
他在琉璃台上偷听到的那句“前年之事”解开了他的迷惑,为何他接触孟洋便有人要杀他,敢杀四品官的人,没错了。
他想起那人曾经说的一句,“你就是那个,三个月让崇明改头换面的状元?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常你还记得我前年派兵去镇压过一次,好了不过一个月又乱了,那种地方竟也能安贫乐道起来,沈少卿大才啊……”
分明带了兵去,怎么会发现不了私盐。
是发现不了,还是将私盐赠人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付镇中会认识孟洋,直到听说了“尚书之争”的那一战。
国库有多空虚,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若是将拨款倾斜萧将军,那么几万的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