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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房漱了个口洗了手,把垃圾连同破锅一起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门外隔着一层铁皮围栏,房东在给院子里的小白菜洒水。
    “小伙子走了哇?”
    我冲他挥挥手。
    就这样,我告别我住了两年的地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此处。
    外面已经是正午时分,阳光炽热。
    我走到一处公园边,在公共长椅上坐下,面前有一个蓝色的易拉罐,我踩了一脚,罐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远处不知哪里来的野狗猛然朝我狂吠。
    我把易拉罐踢过去,它又吓得跑远了。
    靠在椅背上,望蓝天白云。
    我十分郁闷。
    啧,我怎么又被人当包袱一样地甩了。
    新来的小读者还是可以多看看我的废话,嘿嘿,虽无用却好玩。
    5.
    晚上周沿江问我,还去不去上班。
    我一边欣赏一只蚊子在灯前飞来飞去,一边回答他,“去啊,当然去啊,不去我全勤奖就没了。”
    他薅一把我的头发,说,“你信不信我让你整个店都没了。”
    我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躺着。
    开玩笑地问他,“怎么,你要把我们店取缔了啊?”
    要关门早关门了,还等到他周沿江去关?好笑死了。
    真当我们经理是吃素的啊,虽然他现在已经是脸圆得像皮球连脖子都没有的中年大叔,但好歹以前也是A南区鸭王好不好,周沿江想把他店关了恐怕有点难哦。
    周沿江:“你去一次我们清扫组就出动一次。”
    他语气过于认真,我有点后知后觉的震惊,“喂,不是吧,你断人生路啊……?”
    他打断我的话,“不是断人生路。”
    我抬头看他,他低头看我。
    他微微一笑,“是断你生路。”
    “啧,周沿江,你够可以的啊。”我愤怒地从他大腿上爬起来,坐到沙发边的小板凳上准备穿鞋跑路。
    周沿江从后面扯住我的领子,“跑哪儿去?”
    “鸭窝!”
    “回来。”周沿江把我扯回到沙发上。
    我懒得理他。
    “你不做鸭会死是不是?”
    “那你想让我去做什么?做鸡啊?不好意思,我硬件设施不达标哦。”
    他拍了我脑袋一下,“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
    我护住头,有些不耐烦地重复,“周沿江你别打我头我会变笨……?”
    “你本来就不聪明,”周沿江把一份提纲扔到我面前,“你照着这上面的复习计划给我看书,书都给你订好了,明天有人送过来。”
    “这什么玩意儿啊?”我用两根手指捻起那一本白色的A4纸,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我的手指都在颤抖,那几页白纸跟着我一起颤抖,我无端想起小时候姥姥家那只癫狂的大白鹅。
    它啄了我的手,痛死,到现在我手上都还有个小小的疤痕。
    现在,那个地方又开始痛了。
    吞吞口水,我难以置信地问,“周沿江,你不会要让我读书吧?”
    “读书不好吗?”他反问我。
    “读书好个屁哦好,”我把手上的提纲一扔,瘫倒在沙发上,“我要是愿意读书我早八百年去读书了好不好?”
    “现在也不晚。”
    我觉得头都要爆炸了,心里又忍不住地辱骂金洲。
    都怪这个逼事儿多的傻玩意儿。
    这他妈都怪他!
    他要是不跟我换班,我也不会被清扫扫到,也就不会被周沿江抓到打一顿,更不会被莲姐和小白丢下没有住处,更不会被周沿江个大傻逼逼着读书。
    与此同时,我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你该不会还想让我去参加成人高考吧?”
    周沿江:“不然呢?”
    不然呢?多么理直气壮又让人反驳不了的一句话,哈哈,不然呢。
    “你有病吧。”我艰难地吐出了这一句话,这是我内心滚屏播放的八百句脏话的浓缩题、这是可以高度概括周沿江人生的一句话、也是可以概括我前十几年人生血泪史的一句话。
    周沿江,可能真的有病。
    我就奇了怪了。我翻个身,很认真地盯着周沿江看。
    他垂着眼,拿了水果刀削橙子,完全不理会我。
    圆滚滚的大橙子在他手上转啊转啊,脱下了一圈宽窄均匀的外衣,哎呀,断掉了,周沿江不为所动,继续削橙子。
    “周沿江,你们是不是有这么个流程,清扫之后帮助失足妇女重新读书就业?”
    “看情况吧。”
    “那就是有了,”我又问,“那你们有没有人做过追踪调查?或者你知不知道那些所谓被拯救的人、她们之后又去做什么了?有没有听说?”
    “她们是她们,”周沿江扒开橙子,放在盘子里递给我,“你是你。”
    我捻起一瓣扔进嘴里,这个季节的橙子还有些酸,一口咬下去,酸到舌根。
    酸味在嘴里密密麻麻地铺垫开来。
    “你不知道吗?那我来告诉你好了,她们从哪儿来就回到哪儿去……?”
    周沿江出声打断我,“喻舟!”
    我不管他,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回码头去、回闹市去、回漏水的出租屋去、回那些乌烟瘴气的发廊里面去!”
    “该拉客的拉客、该卖肉的卖肉、该吹箫的吹箫,她们就是改不了地去做你们看不起的下贱人……?”我看着天花板,那只绕着灯飞舞的蚊子似乎终于累了,停歇在灯罩上,黑色的一小点,扎眼。
    我抬起眼,问周沿江,“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知道有的人……?”
    “别说了!”周沿江高声打断我,猛地站起来,想要离开。
    我伸手去拉他,仓促地跌落下沙发,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周沿江甩开我的手想要绕过茶几,我扑到他身后,锁住他的喉咙,贴着他的耳朵,“……?周沿江,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就是有人那么贱,好逸恶劳、不事生产,贪图享乐又一事无成,他们习惯了躺在床上把自己当作一件廉价的商品去出售,他们可以和任何人上床,接吻做都是招揽顾客的手段,只有钞票到手的瞬间他们才会兴奋到高潮……?”
    “他们没救的,因为他们从来就是那样活着的。”
    周沿江的背很僵,肩膀也是僵的,我忍不住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感受他身体传来的体温。
    恍惚间觉得,好像我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也单纯,也天真。
    也蠢,并不知道前面等待着我的是烂臭的泥坑。
    不过好在周沿江身上依然是香的。
    “周沿江,人只要一天是出来卖的,那他一辈子都是出来卖的,”我贴着他后颈上的一小块皮肤,一边嗅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一边说,“……?他只要当了一天婊子,那他一辈子都是婊子。”
    “你应该知道。”
    你应该知道。
    我不觉得我堕落,所以我也不需要被拯救,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做出了选择,你别来妨碍我。
    他冷笑,掰开我的手,“谁他妈乐意管你。”
    周沿江大概是生气了,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没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