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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伦多已经是凌晨三点,阿比盖尔的一头彩虹乱糟糟的,很干脆地说:“您把我遣返回以色列吧。”
    亨利“哦”了一声,用循循善诱的口气说:“加州理工的教职不要啦?你回以色列干嘛?研究沙漠农业吗?”
    阿比盖尔忍气吞声地说:“这个参数还有什么问题吗?”
    亨利笑眯眯的,把文件发给她:“和最新工作日志核对之后再修改。路易莎,文献已经发给你了,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谢宜珩“哦”了一声,把键盘敲得震天响:“我的植物神经调节已经紊乱了,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谢宜珩现在翅膀硬了,腰杆子也直了。亨利怒其不争:“阿基米德死前一秒还在解题呢,更何况现在离日出还有七个小时四十分钟,你能看多少文献?”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谢宜珩很冷漠地说:“好的,我先挂了,会努力看文献的。您好好休息,晚安。”
    话音刚落,她“啪”的一声合上电脑,哼着歌去储藏室挑了个喜欢的浴盐球,毫无心理负担地洗澡去了。
    直到睡觉前,谢宜珩还在抱怨亨利到底有多不近人情。裴彻拿着吹风机,替她吹干头发,“也还好,至少放你回来了。”
    谢宜珩亲亲他的脸颊,“那你现在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她打量人的神色太认真,仿佛是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前观察灯光下的收藏品。裴彻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说:“还行。”
    还行就是很可以的意思,谢宜珩从枕头底下掏出眼罩,说了晚安,心满意足地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裴彻睡前习惯性地看几页书,拿起书时才发现手边的是一本《小王子》,是很早之前谢宜珩读的。裴彻当时看她不务正业,只看闲书不写论文,干脆收缴了这本书。
    是原版的法语书。谢宜珩看这种书没有写注释的习惯,纸张干净平整,像是圣诞节前被熨烫平整的白桌布。这本书的词汇并不晦涩复杂,裴彻看得很快,看到狐狸对小王子说,你必须找回你的玫瑰。
    这一页被折了一个小小的角,是某种不起眼的标记。
    雨中的洛杉矶雾蒙蒙的,连带着谢宜珩的梦一起模糊不清。一天早晨起床洗脸的时候,谢宜珩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皱纹密布,衰老的皮肉没精神地垂下来,眼睛浑浊得像一滩泥水。
    这张脸似曾相识,她怔怔地摸着自己的脸颊,才想起来这是威拉德的面孔。
    她也变成了那个阴险狡诈的老人,满心满脑都是见不得人的算计,用所谓的追寻真理当名正言顺的幌子,来填充自己那颗腐烂发黑的心脏。
    在一场不欢而散的讨论里,爱德华明晃晃地威胁她。谢宜珩踌躇片刻,觉得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拿起了桌子上的枪,决绝地扣下扳机。
    那声枪响沉闷压抑,准确无误地穿过谁的心脏。谢宜珩心里一悸,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鹅叫了?”
    这里没有两只唱欢乐颂的大鹅,她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裴彻合上手中的书,轻声说:“没叫,是我吵到你了吗?”
    厚厚的被子蓬松软和,谢宜珩轻轻地皱着眉头,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昏黄的灯光,像是布格罗笔下活泼娇俏的少女:“我自己醒的…你还没睡吗?我包里有褪黑素。”
    “不用,”裴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说:“褪黑素的副作用太强了,以后少吃一点。”
    谢宜珩倒时差倒得七荤八素,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揉揉眼睛,进入下一场冬眠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应该也不是褪黑素…好像是处方药?副作用应该不会很严重吧。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你看一下说明书。”
    “处方药”三个字脱口而出,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裴彻的手还揽在她腰上,从指尖到心脏是缓慢地麻木掉的。谢宜珩翻了个身,呼吸声绵长平稳,显然没有要更改答案的意思。
    房间被诡异地摁下了暂停键,裴彻没有再说话,捏着书页的指尖泛白,只剩一双琥珀色的眼瞳默然地注视着她。台灯昏黄,细碎的光芒洒在他眼底,满是锋利耀眼的碎片。
    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细枝末节像是湖面上从流飘荡的青萍,被风推搡着,洋洋洒洒地铺了满湖。到这时候裴彻才仔细地回忆,想起谢宜珩那些迂回的问句,。
    他当时以为谢宜珩是一本复杂晦涩的书,纸张泛黄又脆弱,偶尔会让人读不明白。现在他陡然明白了这本书上字里行间的痛苦究竟从何而来。
    裴彻霍然起身,按她所说去衣帽间找东西。好在谢宜珩的包不多,东西也很好找,一小板皱巴巴的药片夹在墨绿色的笔记本里。
    他快步走回房间,轻声问她:“路易莎,我可以看一下你包里的笔记本吗?”
    谢宜珩说话不过脑子,想也不想,满口答应:“你看吧。”
    裴彻在床侧坐下,把那本墨绿色的麂皮本子从头翻到尾,是谢宜珩高中时候的物理笔记本,前面都是随手写下的草稿。她做题的时候思维跳得像青蛙,想到哪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