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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发一言,依旧日日来陪我和孩子,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只是年纪小,强颜欢笑都装不像,时常走神,我问她,她却说晚上贪看新书,误了时辰。我唤了她近前伺候的丫鬟来问,才知道她晚上日日哭泣,却不愿让我知道。今日,我让厨房做了老爷最爱的老鸭汤,让她去送,她却也不肯,老爷猜是为何?”
“这样好的机会都不肯来,难道真把我当洪水猛兽了?”聂老爷笑问。
周夫人轻拍聂老爷一记,“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兰儿聪慧,岂会不知我的意思,她只说不能让老爷为难。多少辛酸苦楚,都在这短短几个字里了。旁人看着老爷做官,只当事事随心所欲,却不知宦海沉浮、待罪官场,无数眼睛盯着,巡查御史和同僚、属下的眼睛比夜里的气死风灯还亮。老爷但凡行差踏错,不但自身不保,还要连累家小。若非体谅老爷,真心实意为老爷着想,岂会考虑这么多。只是可怜她一个小姑娘,心里有苦不能说,只能夜夜垂泪到天明。我看了都心疼,这才特意打听打听,她娘家哥哥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儿。”
聂老爷心有所感,轻叹一声:“兰氏果真是个好的,若非她得夫人心意,夫人又岂会在我面前为她娘家求情?”聂老爷把案情详说了一遍,看着外面的天色道:“夫人先歇着吧,我过去看看。”
“好,小宁,给老爷拿厚披风,小安,把灯笼挑亮些,才下过雪,从回廊过去,扶着老爷,别摔了。”
聂老爷好笑看着老妻张罗,平日里也听同僚闲谈哪家夫人是河东狮,哪家妻妾相争打到外面,自家却是妻妾和睦,亲如骨肉。
聂老爷带着这样的自得到了芷兰院,见灯还亮着,径自推门进去。
“放下吧,我看完这卷就睡了,不必值夜了。”景华头也不回的吩咐。
“在看什么?”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桌前美人一惊,杏眼圆睁,立刻起身行礼。
“老爷。”
聂老爷直接拿了桌子上的书卷,却是《大律疏义卷十二》,这等枯燥律条,男子都看得不多。若非精研律例的刑部官员或者刑律师爷、讼师,谁会关注这些东西。且不是胡乱翻看,聂老爷又拿起桌案旁边摆着的一叠手稿,娟秀清丽的簪花小楷,誊抄着与殴伤致死相关的律条和疏义。
“卷十二,前面几卷都看了吗?”聂老爷见她不答,又自言自语道;“既然看到这里,前面想必也看过了,怎么样,有想法了吗?”
“不知详情,不敢妄言。”景华答得谨慎。
“既如此,为何不来求我?”
“三弟才十四岁,大律有言,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除十恶外,至多流配,不至死刑。”
“流配,十死无生,换个地方等死而已。若判了刺配,就算侥幸生还,你三弟一辈子也毁了。”
“男儿立世,不以容貌取胜。晏子矮小貌丑,屡谏君王,辅佐三朝;左思丑绝,群妪齐共乱唾之,却以《三都赋》青史留名;王粲容状短小,史称七子之冠冕,名传千古。”
“你三弟一小儿,怎堪与大家贤臣相提并论?”
“若他不能,兰家富豪,我亦能供养。”
只这三问三答,聂老爷就觉得不怨兰氏女不愿再侍奉自己,既有如此才华,何必以色侍人。聂老爷本以为兰氏会哀戚哭求,可她没有,反而对答如流;聂老爷本以为自己连番责问,兰氏会慌乱无措,她却镇定自若,胸中自有丘壑;聂老爷本以为自己贬低兰家小儿,她会据理力争,发莫欺少年情之类豪言壮语,没想到她连最坏的情况都料想到了,若是兰家小儿真不堪造就,她也无怨。这才是成年人权衡利弊、考虑周详的看法,观她行事,不像莽撞义气少年人。
早就说过,聂老爷是再传统不过的文人士大夫,这不仅体现在他对其妻贤妾美的追求上,更体现在他对文化人的追捧上。既然兰氏这样有才,就再不能以寻常侍妾待之。
聂老爷再看兰氏,觉得灯下兔毛斗篷簇拥着的娇嫩脸庞,也比不上她心中见识令人惊艳。有这样的美妾,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聂老爷心情大好,这才有心思和景华细讲案情。
“你三弟和戴氏子因口角在街上撕打起来,是戴氏子言语不谨,辱骂你及兰家,但你三弟却是出手过重,直接把戴氏子推到街边石阶上撞破头颅而死。依律,殴人致死者,死刑。”
“事出有因,戴氏子出言挑衅在先!不知是谁先动手的?”
“是你三弟。”
哦,连正当防卫都不能说了,“当时有众多奴仆混战,若是戴家愿意接受和解,两家都推出一个奴仆,说是仆人误伤,可否?”若是兰家肯付出巨大代价,戴家有可能答应的。
聂老爷有些疑惑,主子犯错,奴才顶罪,这是官场上常用的法子,只是景华怎么知道。当然,这法子虽好,前提是苦主不能上告。
“当街死亡的是戴家长子,嫡长子,断无轻易用财货买通的。”
“戴家是什么人?可是高门旁支,家中有得力姻亲吗?”
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