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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完林念,预备离开,过来和程征打声招呼,道:“林念已经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程征“嗯”了一声。看护日夜守着,用药进补不惜本钱,又有燕荪时常的照料,林念身体好了许多,可以站起来行走了。
只是她自己吃药时,右手总是不由自主地有轻微的颤抖,她问医生是怎么回事,医生不敢据实以告。但林念如此聪慧,见医生搪塞神情,已经猜到了一半,醒来之后,总是看着自己的右手,时有怔忡。
按照他原本的性格,此刻一定着急地立刻去找她。
但自那晚以后,程征心中思绪万千,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不错,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他不防她。她要装便纵容她装,她要查便任由她查。可她竟然查到了他头上。
她是忠于革命忠于党的,能力也很强,这才是最致命的一点。好比一把不怕沾血的锋利匕首,却被别人利用来刺他。
他从来不怪她,只怪自己。他早应该送她出国,只是贪恋她,不舍她,到了如今还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只得叫人看住她,一举一动都向他汇报。
从那晚以后,程征每每回家,都要先问看护林小姐是否睡了,若是睡了,他才往绮楼去看她。
就像此刻,秦燕荪明明说林念醒了,他却还顾左右而言他,问:“你母亲的眼疾如何了?”
燕荪淡淡道:“还是老样子,看不太清了。想起哥哥还是哭,这样子哭,吃什么药眼睛都是不能好的。”
程征略一犹豫,开口:“孟同在重庆,过得不太好。即便此时我与他的立场不同,但他曾是我部下。我不在重庆,你也和他分开了,他……”
燕荪毫不客气地打断程铮,语气冷硬:“我和这个人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也不想知道他的近况。你要是在这个人身上多费口舌一分钟,不如去看看林念。她是我们的同志,受了伤,我关心还来不及,有闲情去管不相干的人吗?”
程征知道秦燕荪和石孟同的事不该由自己置喙,便也不说了。但他们因为立场不同而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并非没有一点责任。
程征转过身,感到一阵巨大的疲累包裹着他,“燕竺走了整整两年了……当日在刑室里,他就死在我面前。石孟同算是做了他自己该做的事,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也不能做。与其怪他,不如怪我。”
“这不是你的错……”秦燕荪想起哥哥的样子,素日里明快的笑脸仰起来,她试图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然而还是流下来了。顺着她的眼尾流进鬓发,转瞬无踪。燕荪缓缓说:“革命,革命就是要流血的,哥哥和我选的路,同你和林念选的路,是一条路,何曾有半分后悔。”
程征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只听她缓缓说:“有时候,真羡慕你和林念。哪怕死,至少是携手并肩,在同一条道路上流干热血。”
不像她和石孟同,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信仰。不管这信仰是对是错。
许久,程铮说:“燕荪,我们都是自私的。我身在炼狱,明知不该将她再牵扯进来,可还是扯进来了一个又一个。”他的革命觉悟或许没有秦燕荪高,可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可以死,却绝不想让爱人和他一起死。
燕荪走后,程征还是这样良久地站在。地上的地毯极厚,人走过来如猫一样轻巧无声。直到很近了,他才听到走动间衣服摩擦的声音。
他以为是下人来了,也没回头,只问:“怎么了?是不是林小姐睡午觉了,我一会再去看她。”
后面的人道:“林小姐醒来很久都不见你,便亲自找上门了。”
程征转身,林念仰着小小一张苍白的脸,正抱着手臂静静看着他。她脚下踩着一双绣金的软底拖鞋,难怪走起来悄无声息。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丝绸晨袍,倚靠在门框上。这显然不是卖弄风情,而是她只走了短短一段走廊,便已虚弱得无法凭着自己的力量长久站立。
不知怎么的,程征眼中莫名一热,这是自她受伤以来第一次跟他讲话。
程征走过去,将林念横抱起来放在书房屏风后的美人塌上。虽然三月外面已经不怎么严寒,屋内还开着暖气,但她穿得这样薄,程征依然找了一条开司米毯子裹住她。
他动作很轻柔,但毕竟是男人,不如看护和燕荪,手上力道一大,碰到林念的伤口,她“嘶”地倒吸了一口气。
“疼吗,我碰到哪了?”程征连忙抬头问。
一抬头,便被林念捧住脸,不再让他的目光有所闪避。
躺在病房的时候,她脑中想了千万种开场白,疑惑欣喜惶恐迷惘不知所措,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知道,她在这段时间经历了怎样的心潮起伏。
她终于开口,却带着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委屈哭腔:“我知道你是。”
这句话她没有说完,也不必说完。
这一刻,程征不避不闪,迎着她的眼睛。
“我是。”
作者有话要说: 副线故事番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