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到大阪湾,山本五十六也遇到了决策上的问题。

    虽然山本五十六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在中**队攻打鹿儿岛的时候,中国舰队肯定得留在九州岛附近,但是山本五十六依然有点怀疑这个判断,即舰队具有很强的灵活性,不见得会在某一海域长期活动。

    此外,中国舰队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制海权,而对制海权构成威胁的只有联合舰队。

    如果中国舰队指挥官有信心逮住联合舰队,那么中国舰队就不会守株待兔,而会变得更加积极主动。

    问题是,联合舰队还有别的选择吗?

    前几日的行动已经表明,从丰后水道南下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即便中国舰队没有留在大隅诸岛附近海域,部署在附近的岸基航空兵也能干掉联合舰队,而继续留在濑户内海则无法为九州岛上的陆军提供帮助。

    联合舰队必须尽快进入西太平洋!

    十二日傍晚,山本五十六下达了战斗令,并且让六艘重巡洋舰,即“妙高”号、“足柄”号、“摩耶”号、“鸟海”号、“三隈”号与“熊野”号组成了侦察编队,在主力编队前方五十公里处航行。

    虽然山本五十六不相信中国舰队会赶过来,但是他依然认为小心一点没有错。

    入夜后不久,六艘重巡洋舰就驶远了。

    在距离扩大到五十公里后,由“雾岛”号战列舰为首的主力编队也加速到二十八节,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西太平洋。

    一切顺利的话,天亮前,联合舰队就将深入西太平洋大约三百公里。

    到时候,联合舰队有了广阔的活动空间,就能避开中国舰队的侦察机,从而避免与中国舰队遭遇。

    这个晚上,山本五十六没有按照往常的习惯在十一点整准时上床休息。

    他有一种预感,而且是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栗田健也没有离开指挥岗位,大概是山本五十六的严峻神色影响了他,让他也觉得这个晚上不会太平静。

    上半夜相安无事,前方的侦察编队,以及分散在四周的轻巡洋舰都没有发现敌舰。

    凌晨刚过,值班的厨师长送来了宵夜。

    山本五十六没有多少胃口,吃了一点后又走回到舷窗后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漆黑的大海。

    栗田健也没有多少胃口,但是他比山本五十六更饿,也就多吃了一些。

    等厨师长收拾走餐具,栗田健才走到山本五十六身旁。

    “司令……”

    “还有不到六个小时。”山本五十六回头看了栗田健一眼,说道,“如果我们能在夜色的掩护下深入大洋,那我们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避开中国舰队,同时迫使中国舰队离开九州岛海域。”

    “关键是,我们依然没有能力击败中国舰队。”

    “我们的任务不是击败中国舰队,而是拖住中国舰队,或者说,”山本五十六稍微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或者说,是把战败推迟几个月。如果美国能够及时参战,以及在建的战舰能够及时完工,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我们注定要在今年战败,那么现在做任何事情都于是无补。”

    栗田健暗自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他非常清楚山本五十六的意思。

    随着中**队登陆九州岛,日本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离战败已经不远了,恐怕连半步都不到了。

    当然,希望不是那些正在建造的战舰,比如“大和”号与“武藏”号,还有在建造过程中改造为航母的“信浓”号,而是远在太平洋对岸的美国。只有美国及时参战,日本才有希望免于战败。

    问题是,美国会参战吗?

    如果日本注定要战败,美国就不大可能参战,至少不会在日本战败之前参战,而是会等到完成了战争准备之后才参战。

    原因很简单,美国还没有为这场战争做好准备。

    虽然谁都知道,日本是否还在坚持,对美国参战之后的战局有决定性影响,但是美国当局同样得考虑现实情况。这就是,中国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战争动员,第二阶段战争动员也进行了一半,而美国至少需要一年才能完成前两个阶段的战争动员。也就是说,美国仓促参战之后,面对的是已经全力以赴的中国。不可否认,美国拥有强于中国的国力,特别是工业实力。问题是,中国的工业力量已经动员起来,正在以最大效率运转,而由此爆发出来的潜力足以抵消美国的优势。

    要让美国相信日本不会迅速战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九州岛挡住中国陆军。

    为此,联合舰队就得牵制住中国舰队,证明还有能力深入西太平洋,更有能力对中国舰队构成威胁。

    当然,联合舰队仍然在大洋上活动,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明。

    沉默了半晌,栗田健才说道:“司令,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知道,再等一会吧。”山本五十六头也没有回,随便回答了一句。

    栗田健不好多说什么,他非常了解山本五十六。当初,山本五十六“面壁”,只有栗田健相信他没有放弃。

    在日本海军中,永远不言放弃的恐怕只有山本五十六一人。

    栗田健甚至认为,哪怕只剩下了最后一艘战舰,山本五十六也不会放弃。也许,只有随同最后一艘战舰殉国,山本五十六才会承认,日本已经失去了取得胜利的所有希望,也才会放弃努力。

    当然,栗田健不可能一直陪着山本五十六。

    做为联合舰队作战参谋,栗田健承担的是参谋长的职责,舰队里的大小事情,都得由他经手处理。

    栗田健离开的时候,山本五十六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约莫半个小时后,即十三日凌晨一点不到,旗舰上响起了凄厉的战斗警报,紧接着其他战舰也发出了灯光询问信号。

    山本五十六转过身来时,栗田健已经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怎么回事?”

    “侦察编队遭到拦截,报告称遭到重炮轰击,对方肯定有主力舰。”

    “主力舰!?”山本五十六的眉头跳了几下。

    “数量不会低于三艘,也许更多。”栗田健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在侦察编队正前方不远处,距离还没确定。”

    山本五十六似乎早有所料,并没有感到惊讶。

    “司令……”

    “准备战斗吧。”山本五十六很沉着的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我们没有可能在天亮前离开战场,就只能勇敢的面对战斗了。”

    栗田健咬了咬牙,向看着他的参谋下达了作战命令。

    此时,联合舰队已经离开了大阪湾,而且已经在西太平洋里航行了一百多公里,如果马上转向返航,应该能够在天亮前退入大阪湾,从而得到岸基航空兵、以及岸防火炮掩护,避免与中国舰队决战。

    显然,山本五十六并没打算避开这场战斗。

    也许,前几日的事情,已经让山本五十六对这种躲躲藏藏的战斗方式感到厌恶。

    山本五十六并没感到厌恶,而是看到了一线希望。

    这就是,此时联合舰队依然在岸基航空兵的掩护范围之内,只是航空兵无法在夜间攻击敌舰队,因此他希望利用联合舰队来拖住中国舰队,等到天亮之后,由岸基航空兵来干掉中国舰队。

    在山本五十六看来,这也许是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了。

    如果联合舰队全速后撤,中国舰队肯定会赶在天亮前撤入远洋,从而离开岸基航空兵的打击范围。

    五分钟后,侦察编队再次发来确切情报,确认与之交战的有六艘主力舰。

    当然,这份情报有误。在这六艘战舰中,只有三艘是主力舰,另外三艘是配备了二百八十毫米舰炮的大型巡洋舰。只是对日本海军的重巡洋舰来说,不管是快速战列舰上的三百八十毫米舰炮,还是大型巡洋舰上的二百八十毫米舰炮,都有着毁灭性的威力,在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直到这时,山本五十六才让栗田健发出电报,让陆军航空兵准备在天亮后出动。

    在电报中,山本五十六明确提到,这是联合舰队最后一战,而且联合舰队竟尽一切可能拖住中国舰队。

    胜败如何,得看陆军航空兵能否及时出动。

    随后,山本五十六命令主力编队全速赶往战场,支援正在与敌交战的侦察编队。

    五十公里,算不上太远。实际上,侦察编队与中国舰队遭遇后,已经转为向南航行,因此与主力编队的主力已经不到五十公里了。对于航速为二十八节的战舰来说,一个小时之后就能赶到战场。

    在山本五十六看来,这一个小时不算漫长。

    要知道,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几场夜间海战中,战斗都持续了数个小时,而且没有一场夜间海战在一个小时内分出胜负。

    正是如此,山本五十六才有理由相信,他能拖出中国舰队。

    问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二十多年,技术有了重大进步。在由雷达指挥与控制的夜间海战中,一个小时绝对不算漫长,特别是在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一个小时已经能够决定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