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锦一直都不是个会小意温柔的，她是骄傲的，也是有足够骄傲资本的，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她的脾气也当然不会很好，在跟穆增情投意合的时候，苏良锦的小脾气，是情人之间的调剂，在感情有了裂纹之后，穆增便就不大能受得了苏良锦的脾气了，不仅是脾气，哪怕是苏良锦大声说话，穆增心里就会说不出来的反感烦躁，但是却也得忍着，穆增一度以为自己是已经习惯了苏良锦的脾气的，也是打定主意要忍一辈子的。

    他这是在忍辱负重，这是古今凡成大事者的必由之路，越王能卧薪尝胆，他又怎么不能忍受一个女人的坏脾气呢？尤其这女人还是姓苏，百年苏府的苏。

    自始至终，穆增都没有想过苏良锦会离开自己，不管是从感情层面，还是从客观考虑，所以之前苏良锦陡然提出的和离，让穆增意外更愤怒，他都决定要咬牙忍辱负重一辈子了，苏良锦这个女人竟然还要跟他和离，她这是要做什么？非要把自己的脸踩进泥里？

    不就是他在外头养了个女人吗？放眼望去，京师上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他已经算得上是洁身自好了，如果苏良锦真的斤斤计较，他都已经决定要跟佟氏女来的一刀两断了，可苏良锦却还是咄咄逼人！

    真是岂有此理！

    苏良锦的脾气再大、出生再高，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注定是没办法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暴怒和无耻，穆昇就是在那个屈辱、噩梦般的情况下，怀上的。

    苏良锦之前生穆敏的时候，就伤了身子，这一胎是不敢落的，所以只能屈辱地生下，有了这个孩子，苏良锦到底没有再提和离，对此，穆增有愧，但是却更有得意，早知道暴力如此好用的话，他之前又怎么会一味儿做低伏小、作践自己？

    对付女人，手段其实大同小异，即便是再高高在上的女人，又如何？

    穆增以为有了穆昇之后，苏良锦会有所改变，的确，苏良锦有了改变，但是却不是朝他愿意看到的方向，她跟变了个人似的，脾气比从前更大，不止大，还古怪。

    生下穆昇之后，苏良锦没有为人母的喜悦，一整年，她甚至都没看过自己的新生儿子，穆增不悦，但是却也忍了，他知道苏良锦一向气性大，但是天底下又怎么可能有真的不顾念孩子的母亲？苏良锦迟早会顾念穆昇，而看在穆昇的份儿上，也迟早会顾念他的。

    所以，他不着急。

    总算，苏良锦身子恢复了，人也肯出来见人了，穆增总算是松了口气儿，他急于修复跟苏良锦的夫妻情，但是苏良锦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瘆得慌……

    他见过苏良锦太多的眼神，欢喜的、深情的、愤怒的、哀伤的……

    但是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空洞洞的，凉飕飕的，那种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有种坠入冰窟的错觉。

    这样的苏良锦，让穆增头皮发麻，以至于他都不敢着急跟苏良锦修复关系，更别说再用从前的手段，他甚至有时候都不敢跟苏良锦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惦记起佟氏女的小意温柔来，一刀两断是不可能的，佟氏女是他躲避苏良锦的温柔乡。

    柳南芸的出现，是在穆增将佟氏女佟淑清接进穆府做二姨娘之后的第二年，穆增那时候已经从最初对苏良锦的畏惧中走出，苏良锦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再提和离，也不再搭理他，两个人就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穆增修复夫妻关系的心思彻底熄了，佟淑清进门也不都是因为跟穆增情到深处，苏良锦万事不管，家里需要一个打理后宅的女人。

    这就是柳南芸刚刚认识苏良锦时候、穆府的情况，正房夫人似是一具行尸走肉，二姨娘倒是搭理内宅，这样的情况，是真的不多见。

    不过苏良锦也不是软弱可欺，佟淑清入门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苏良锦只是懒得帮着穆增搭理穆府，懒得掺和跟穆增有任何关联的事儿，但是她却断断不许外人把手伸进自己的势力范围，佟淑清这个身为妾侍却攥着管家权的姨娘为此没少碰钉子。

    穆府有什么好打理的？穆增那时候官阶不显，又是白衣出身，靠着微薄的俸禄养活全家，一年到头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但是苏良锦却富得流油，佟淑清看得着实眼红，偏生，一个子儿都碰不到，能不恨得咬牙切齿吗？偏生却又不能在穆增面前提起，一提就是伤穆增的自尊，他一个大男人还用得着靠女人养活？她佟淑清可是最善解人意的，当人不能提，就只能默默恨得咬牙切齿。

    柳南芸这个跟整个穆府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以局外人的身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觉得乏味极了，这种女人见的明朝暗涌，她打小就见识多了，一直不能理解，女人为什么要为难女人？为什么要因为臭男人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真的值得吗？明明人生中还有好些更有意思也更值得去做的事啊。

    但是不管在迦南，还是在大夏，似乎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都在拼尽全力想着从别的女人的手里抢男人，或是挣恩宠。

    可是……苏良锦却是个例外。

    柳南芸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人，她身上带着大夏女子特有的神秘和内敛，还有一股子浓浓的书卷气，而最让柳南芸意外的，是她对待自己夫君的态度。

    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一味儿伏低做小讨好夫君，她甚至连眼风都不会给夫君一个，而且据她的观察，苏良锦跟穆增没有任何的交流，包括肢体，语言还有眼神上的，当然这是单方面的，因为穆增一直在寻求跟苏良锦破冰的机会，但是苏良锦却视而不见……

    哦，不是视而不见，她是压根儿就看不到，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个男人，不在乎她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也不在乎他接连几日都去了姨娘房中，姨娘成日红光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