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想不开，我永远都想不开，我也放不下，”穆葭摇头道，伸手握着苏良锦枯瘦的手指，被苏良锦慈爱的目光包裹着，她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她伏在苏良锦的腿上，微微哽咽着道，“祖母，我打小不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旁人家的孩子都有祖母疼着护着，我没有，您肯定不知道，我打小心里就怨着您，凭什么您不在我的跟前，不能疼着我护着我……”

    苏良锦闻言，忍不住笑了：“那现在呢？葭儿还怨着祖母吗？”

    “怨，到现在还怨着呢，因为祖母对我太好了，我太喜欢祖母了，就因为这样，我才更加遗憾没能在祖母膝下长大，”穆葭瘪着嘴，嘟囔道，“所以祖母，您要疼着我护着我啊，您要弥补孙女儿小时候的遗憾，您要长命百岁，孙女儿希望您能一直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让旁人都知道，我也是有祖母疼的……”

    她知道苏良锦的命不长，甚至还活不过今年，可是她就是想让苏良锦能活得久一点，她真的好喜欢好依赖她的祖母，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上，苏良锦是封予山以外，最让她牵肠挂肚、也最让她放心依赖的人。

    她真的不敢去想，若是苏良锦没了……

    真的不敢往下想。

    苏良锦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没有说话，枯槁的手一下下轻轻抚着穆葭的脸颊，一双沧桑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对面墙上的《秋千少女图》出神，穆葭觉得遗憾，她又何尝不遗憾呢？

    柳南芸不想搅扰这对祖孙的温情时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然后径直去了小厨房，熟练地煲起了鸡丝汤。

    比起穆葭的心情沉重复杂，她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

    苏良锦的病情近来有了好转，从前连床都几乎下不来的人，这阵子倒是能下地了，而且胃口也比从前好了许多，柳南芸起初有些诧异苏良锦的好转，好为此担心过，别是什么回光返照的征兆，可是最后到底还是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苏良锦是扎扎实实地好转，原本瘦成一把骨的人，现在还是枯瘦干瘪，只不过皮肉却没有从前那般松弛，面色也好了不少，不再像从前一般，总是昏昏欲睡，现在的苏良锦，都能反过来，给她念诗了。

    柳南芸怎么能不心情激动呢？

    算起来，这些改变应该是从和离之后开始的，果然，只要一跟穆增那个烂人彻底划清界限、再无关系之后，苏良锦的身心都似乎歇下了重担，心情好了，身子也就跟着好了。

    早知道，就应该早就让苏良锦跟穆增和离来着，尤其是大公子跟大小姐都这么通情达理，都这般支持苏良锦。

    也是她们之前多虑了，生怕闹出和离这样的事儿，会惹得大房离心，又耽误大公子跟大小姐的前程……

    哎，算了，都过去了。

    穆葭吃鸡丝粥的时候喜欢多放姜丝，柳南芸还记得，当下又取了一块姜来，然后仔细切了起来。

    ……

    暖阁中。

    苏良锦看着猫儿一样伏在她腿上，死活都不愿起来的穆葭，无奈地笑道：“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个没完？”

    “没完，跟祖母撒娇，这辈子都没完，谁叫我打小就没机会在祖母跟前撒娇呢？”穆葭娇滴滴着道，冲苏良锦娇俏俏地笑，“所以祖母，您可不能嫌弃我？”

    “不嫌弃，你不嫌弃祖母，祖母当然也不可能会嫌弃你。”苏良锦哑然失笑，看着穆葭明艳艳的笑脸，忍不住就去想这么好看可爱的丫头，小时候肯定更加玉雪可爱吧？一向对儿孙没什么情分的苏良锦，这时候也不免有些遗憾起来，若是这丫头在她跟前长大的，那就好了。

    只是可惜了。

    “祖母，您还没跟我说，到底为什么装病偏葭儿来这一趟呢，”穆葭忽然问道，“祖母，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吩咐葭儿吗？”

    苏良锦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所以不是有要紧的事儿，也不会想出装病偏穆葭过来这么一招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鬼精灵的丫头，”苏良锦笑着摇了摇头，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面色便就凝重了起来，“葭儿，昨日晚上，苏府的人来过西槐别院，跟我说了点儿事儿，我想着还是得给你们长房提个醒。”

    苏良锦这话一出，穆葭就明白了，苏府的人自然是奉左相苏鹤帆之命过来的，肯定是十分要紧的事儿，而且还是关于他们穆府长房的，这样要紧的事儿，苏良锦却没打算告知穆昇夫妇，还有穆长风，而是直接想到了自己。

    看来苏良锦对穆昇的出生还是心有芥蒂，只怕这辈子都没办法跟穆昇做一对正常的母子，往后穆昇在京师长住，怕是也只能跟苏良锦维持表面的母慈子孝。

    而穆长风如今在主持穆府的丧事儿，而且眼看着下个月就要参加春闱，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分心。

    还有就是，苏良锦明显显跟穆葭更亲，也更信得过穆葭，不仅如此，她还相信穆葭的能力，所以虽然穆葭不过才将将十五岁，但是遇到大事儿，苏良锦头一个想到的，还是穆葭。

    这样的认知，让穆葭对苏良锦更加敬重跟感激。

    当下，穆葭忙不迭坐好了，然后乖乖地等着苏良锦往下面说。

    “自我当年搬离京师之后，苏府那边跟穆府便就断了来往，这是我的意思，”苏良锦缓声道，“一则是不想让苏府继续被穆增一味儿扯着做大旗，苏府的百年名声不该因为我的错嫁而受到损害，二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苏府跟穆府断了往来，日后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你父亲还有你大姑母。”

    苏良锦说的简单，没有怎么多解释，但是穆葭却是一点就透，当即点头表示理解：“祖母的确是苦心孤诣，向苏府那样的百年世家，虽然树大更深，可是自然最受天家忌惮，自是当尽可能地收敛低调，让天子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