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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范仲淹的儿子范纯仁,就是他的老师之一。

    太皇太后再三告诫:“不要让自己身陷险境,年轻人切忌急躁。”

    唱完歌之后,似乎窗外有一阵冷风飘进来,刚刚好飘在身上。林玄礼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在国家级宴会上喝醉了耍酒疯。日哦,真是酒后容易乱来,多亏我没蹦起来打一套拳。继续借酒装疯,嘟嘟嘴:“我想学弹琴。我还想学相扑和蹴鞠。好想长大啊。娘娘”

    醉眼朦胧的从太师椅上往下爬,以高中三年校队前锋的技术完美假摔,趴在地上迷茫的抬头。

    全场都笑得要死,有两个亲叔叔,在神宗爸爸死后想和哲宗老哥抢皇位,被高太后勒令禁止入宫,郁郁至今,现在也笑到呛住。端着酒杯过来:“好侄儿,再喝一杯。再唱一曲。”

    “颢儿别闹!”太皇太后呵止:“带佶儿去东阁里醒酒,歇一会再抱回去。”

    ……

    次日在自己屋里醒过来,先被保母灌了一碗酸酸甜甜的秋梨葛根汤。

    保母:“我日夜跟着郎君,还有不知道的事呢。只教你认了几个字,平时看你翻翻诗词集,竟然自己谱了曲。五岁贯《论语》,七岁贯《春秋》的神童也有几位。晏同叔七岁能做文章,十一岁中童子试,郎君也不差多少。”

    她一贯没什么表情,沉稳可靠。

    林玄礼知道自己不是天才,觉得她有点阴阳怪气:“么么,你别生气嘛。我是不是惹了祸?酒量变大之前不喝酒了。”

    “小孩子话,不喝酒怎知酒量如何。”保母低声说:“昨日下午发生了一些事。朱娘娘犯了错,被太皇太后申斥。苍天保佑,她们都不曾迁怒你。向娘娘刚派人送来一张先帝用过的仲尼琴,还叫宫中会弹琴的女官来教你。官家送了彩凤鸣岐唐琴,鼎鼎大名呢。”

    林玄礼惊诧道:“你好厉害,什么都知道。”真是我身边的包打听啊。我真不愧是男主角,身边有自带的情报部门。

    跟着女官伸出小胖手,蹦蹦蹦,当当当的学了几天古琴。

    除了手指抽筋且不听使唤之外别没什么大问题,一点古琴应该有的声音都没搞出来。但女官弹奏起来真是悦耳动听,清幽欢快。

    “好琴!好曲子!好先生!可惜学生不好。”

    女官抿嘴一笑:“十一郎真诙谐。先从勾挑练起,练习五天,再增加一种指法,慢慢学。”

    没两天又听说太皇太后的侄子在宫外听说她把皇帝生母骂哭,进宫来劝她要给自己留后路,又被骂走。

    哦,原来这事儿谁都知道啊。

    过了俩月来到新年,古琴学的略有成效,连十个指头都变得敏捷多了。

    屋外大学,穿着狐裘、屋里焚着银丝炭,凭栏眺望熟悉的雾霾,树枝上的雪,空气中有种烧木头的味道,一瞬间梦回现代。汴梁城百万居民,家家都要生火做饭,有点余财的人家还要烤火取暖,穷人家烧些麦秸、高粱根,有些人家用的是石炭更暖烟雾也更大。

    保母感慨:“以往上元夜都要扎花树彩楼,各色花灯,怕是有三五百种,往年我抱你去看过。今年一切从简,只有些灯笼。”

    林玄礼当然记得,那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比起傻叉网红景点用灯带糊满一切更璀璨,竹篾和油纸的灯笼精致细腻,还有小机关,猫尾巴、狮子的头、云上的仙女都能前后晃动。回忆了一会:“我给你弹一只曲子。”

    保母:我每天都听你跑调且弹错的琴曲。“好啊。”

    林玄礼拿出了自己上辈子最拿手的一只曲子——圣诞歌之叮叮当。

    钢琴就会这个,没学过古琴,但自己心里打谱,弹出来果然不差多少。

    虽然保母端庄持重的脸上露出了不欣赏的迷茫,但感觉还不错。

    [我们这些艺术家,注定是不被理解的。]

    [犯罪就是艺术!]

    皇帝过年比较忙,大宴群臣、拜谒太庙等诸事忙完之后,还有五天休息。

    长高一点还是胖滚滚的弟弟准时出现在门口:“六哥六哥~娘娘说现在能找你玩啦~”

    赵煦欣然点头:“可以啦,能歇五天。这天寒地冻,有什么可玩呢?”同母弟弟们虽然可爱,但聊天时感觉比佶儿笨一点。

    林玄礼看他屋里的清供也是水仙和松枝:“我会做肉饼了,六哥来尝尝么?”

    “啊?哈哈哈,你才多大点儿,我妹妹们还没学着烹饪呢,怎么就让你做东西吃?进来。”

    [好嘞,男校夜谈会。]

    小小的大氅一扔,靴子蹬掉,滚进六哥的被子里。

    赵煦歪在枕头上实在不想准时起床:“都说君子远庖厨,你是个小人儿,就让你进去?”

    林玄礼卖弄智商:“我想玩面团,她们不让,我就叫她们去挖泥巴给我玩,嬷嬷就拿了面团给我。可好吃了!”

    “好哇,都会用兵法了。下午去尝尝,你起的多早?我还没起呢,你就来了。”

    闲聊了没一刻钟,太皇太后就派人来询问:“官家还没起,是身上不适么?”

    赵煦和弟弟对了一个眼神。

    林玄礼一把抱住这个还没到十二的小男孩:“我要六哥陪我躺着说话。”

    赵煦装模作样义正言辞的说:“不要赖床不起,一日之计在于晨。”

    林玄礼满脸诚恳:“六哥,现在起来也只是换套衣服换个地方躺着。”

    赵煦一动不动:“放我起来,我要读书,我要练字。”

    “官家歇一歇吧,不差这片刻时光。”女官走后,俩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煦:哈哈哈哈爽,可惜把弟弟教的会撒谎了,哎,这不好。帮着官家撒谎骗人,不劝官家勤政,这是奸臣会做的事。他懂什么,都是我喜欢的,把他教坏了。

    林玄礼:挺实诚一个少言寡语的皇帝,历史上小时候只是不吭声沉默以对,被我教的都会演戏了。

    赵煦虽然因为年幼没有话语权,但每天旁听,什么都没落下,对官员的起落任免悉知:“两个月前苏轼被召回京城,前些天到了,你喜欢他,我去和娘娘说,让他做你的先生好不好?”

    “好好好!”林玄礼大喜过望,东坡居士乐天派,又是个美食家,好家伙简直是世界上另一个我!激动的抱住的哥哥吧唧吧唧亲了两口:“你太好了!我和苏东坡在一起,一定能研究很多美食。”

    赵煦:???这不是个文豪吗?你倆要在一起炖猪肉?

    第12章 给我俩小铲子

    林玄礼原本以为一个小皇帝身边会有很多勋贵世家出来的同龄人,陪他玩耍,跟他培养感情。实际上,从老师到宫女太监都是三十岁以上,老成持重,忠心不二,同龄人和同学都不存在。皇子可以有同学,皇帝绝对没同学,就像他——赵佶的考试成绩完全没人搭理一样。

    在太皇太后眼前秉持着食不言的精神吃完饭,双双告退。

    十个健壮的中年宫女跟着赵煦,给他穿的厚厚实实,加上披风,戴上可爱的大红风帽,从额头到下巴围了一圈雪白兔毛,风帽里只露出一张小脸。

    还叫来两个健壮的内侍,等着官家和十一郎走累了,叫他们背着走。

    赵煦低声问:“宫里冬天有什么景色吗?”

    “花园中有些苍松翠柏,雪后红梅。”林玄礼低声说:“我叫人清理出来一小块冰面,泼了点水,滑了许多屁股墩。”

    赵煦:“哈哈。”

    林玄礼又说:“我不外乎荡秋千、蹴鞠、斗虫、画画、摘花、上树这些事,天寒地冻,最近和姐妹们玩过家家。”她们终于带我玩过家家了,感动,差点去抱朱太妃的大腿。没办法,虽然怕向太后嫉妒,但是宫里同龄的四个小姑娘有仨是她生的。

    赵煦:“哈哈哈,真有意思。过家家玩什么?”

    “用花换酒呀,用肉饼换手帕,假装做生意。一起捏点心准备过年。”

    在不久的将来,小妹妹们会尊称我一声炙烤师!嗯,如果保母和她们的保母不拦着我亲自烤肉,我早就成了。她们动手烤的真不成,火候掌握的不好,大厨要被气的吱哇乱叫了。再长几年,铁板烧等我!锅我都看好了。

    一路走一路闲聊。

    林玄礼有上辈子的生活经验,深吸一口气就知道空气中飘来的是烧麦秸、高粱根,还是山火,或者是煤炭味儿,亦或是劣质烧烤木炭/顶级果木熏烤。前几种是童年经历,后两种则是职业素养。思维还停留在上辈子提倡的环保上:“这炭味真难闻,以后要是不用就好了。”

    “有诗曰:沙堆套里三条路,石炭烟中两座城。不用石炭,百姓以何为生?佶儿,要知道,大宋不定都长安洛阳,正是因为那两处的树木砍伐殆尽。”赵煦慢悠悠的往前走:“数年前,乌台诗案之时,慈圣光献皇后。你记不住,曹娘娘,临终前还为苏东坡开脱。他去做了徐州太守,那年徐州城秋冬缺少柴薪度日,百姓恐难度寒冬,会冻饿而死。苏东坡就命人四处勘探,终于发现了石炭。为此写了一首诗。”

    “君不见前年雨雪行人断,城中居民风裂骭。湿薪半束抱衾裯,日暮敲门无处换。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盘万车炭。流膏迸液无人知,阵阵腥风自吹散。根苗一发浩无际,万人鼓舞千人看。投泥泼水愈光明,烁玉流金见精悍。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为君铸作百链刀,要斩长鲸为万段。”

    林玄礼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以前给人送礼时买过精装的苏轼大全集,好家伙,一寸厚的书的足有六大本:“我滴哥哥,你怎么记得住。”请接收学渣的膜拜。

    赵煦讶然:“这么形象呢,为何记不住?天冷,薪贵,有市无价,山里有珍宝,大家都去看,炼钢做刀……给你切鱼吃。”他随口又讲了讲常平仓存的炭,就是等大雪苦寒,京城鬻炭者疯狂涨价时,便宜卖些炭。

    “哥哥你还知道这些事?哇。”说好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赵煦心说:可别提了,司马光一党的疯狂给我讲百姓有多艰难困苦,本来就吃糠咽菜勉强生存,等王安石改革之后就活的更难了。

    对前面这段我信,先帝也这么说。后面的离谱。

    晃晃悠悠就走到了林玄礼居住的地方,距离不远。

    进门来宫女们慌忙上前行礼,忙忙的捧茶,把罩着银丝熏笼的炭盆移到皇帝眼前。跟着官家的中年宫女拦住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的手,帮他脱了风帽又脱了外套。

    赵煦:“我有一年没来了。还不错。”

    屋里有一盘子香喷喷的佛手,摆着一只唐代的红釉瓷壶,龙泉青瓷的椭圆水仙盆里枝叶舒展,喜庆的陈设。

    薄薄的白瓷茶盅,热热的香茶。

    林玄礼伸着手让宫女给自己挽起袖子,绑上护腕:“我来烙饼!”

    赵煦微微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演武呢。”

    宫女们又红着脸抬过来一张矮几,一个面板、扣在盆里醒着的面团。四个碗。一碗从鸡汤中提取出来、炸了花椒面的鸡油,一碗葱花,一碗布面,一碗豆瓣酱、甜面酱、红腐乳、蜂蜜混合的酱、一碟芝麻。

    一个又圆又平的煎饼锅。

    林玄礼心说:[这煎饼锅就很适合做铁板烧!她们不让我靠近嘤嘤嘤。给我俩小铲子吧!]

    老宫女们受命保护官家贞操,决不能让他在十二三岁就被人勾引,虎视眈眈的盯着这群脸红的小姑娘,暗暗狐疑。

    其实宫女们只是觉得小郎君要烙饼给官家吃,显得她们毫无用处。

    赵煦端坐在主位上,还没看他动手,就觉得好笑。这好大一副阵仗,小孩子做什么动作都夸张,露胳膊挽袖子的爬上凳子。

    洗了手又擦干。撒上布面,掐了一块面团开始擀:“六哥,你真愿意让苏东坡当我的老师吗?”

    我再怎么不擅长诗词也记得他当过你的老师,然后在你亲政之后被扔到天涯海角,和他大长脸弟弟天各一方。蛮可惜的。

    赵煦的沉默持续到他在面皮上涂满鸡油撒上葱花卷成卷,二次醒发,徐徐说道:“仁宗喜欢他,慈圣光献皇后也喜欢他,先帝一直想重用他,只因为他反对王相公变法,受了些阻碍未能成功。”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高娘娘极其推崇仁宗,推崇他那时候不交战而四夷太平,她又喜欢重用反对王安石的人,苏轼此次回京必得重用。苏门四学士都偏向于司马光。

    十一弟喜欢,就给他,苏门领袖而已,我毫不惋惜。

    林玄礼明白了:“我也想陪六哥畅谈天下大势,但我不懂。”把三张饼的饼坯都做出来,重新把第一个擀开。

    往铁锅里一扔,取下熏笼搁在旁边,铁锅架在炭盆上。

    赵煦看他耳朵上沾了点面粉,忙的满头是汗:“你每日都研究这些?”快去读书啊

    “我也识字学琴,但是这个好玩又好吃,比宫外的肉饼还好吃。”

    保母死守不许他动火的底线,抓住了他的衣袖。只得指挥宫女们:“翻面翻面,拿筷子翻。”“刷酱!”

    又按照吩咐把饼切成小块。

    林玄礼拿出大厨的风度:“六哥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