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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马嫔笑了笑,“她犯不着给自己添堵,便是换了你我二人,难道刘姐姐能接受那些个新人?”

    刘嫔口是心非地道:“怎么就不能了?皇上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如今又不能承宠,卖个好儿给别人难道不好?”

    “她犯得着卖好么?”马嫔反问。祝贤妃就是不卖好其他人也只会攀着她,捧着她。毕竟她靠着西太后和皇帝两座大靠山。

    刘嫔撇了撇嘴不再开口。

    马嫔接着道:“刘姐姐,我们顺道去东宫太后娘娘那儿坐坐吧?”

    刘嫔摇了摇头,“哎呀,我可是累了呢,妹妹想去的话咱们就在这儿分开吧。”刘嫔觉得马嫔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做什么去烧东宫太后的冷灶。皇帝摆明了跟东太后就是只有点儿面子情。她们指望不上东太后,东太后反而还得指望她们呢。

    马嫔走进碧净堂的时候,却见敬则则也在,颇有些惊讶。

    敬则则朝马嫔笑了笑,让后者颇有惊艳之感。

    马嫔感觉这位敬昭仪还真如那日皇后所说,被遗弃在避暑山庄后不仅没有憔悴落寞,气色反倒越发地好了。五官比两年前也长开了些,更具女人的韵味了,处在花蕾将开未开最美得勾人的岁月里,也不知道皇上还会不会回心转意。

    当年宫中发生的事儿,马嫔也是知情的,为那件事还死了个她们入宫前最受宠的淑妃。原本景和帝或许还会念着旧情留淑妃一命,就因为这位敬昭仪跟皇帝赌气,结果皇帝一怒之下杀了淑妃。

    谁能想就是这么个人,如今却也得处处想法子复宠。

    “太后娘娘,那我可就把人领回去了哦。”敬则则起身朝东太后行了礼。她今儿来是因为安和鸣走了的事儿,秀起堂也不能随随便便进个管事太监,这才求到了东太后此处来的。

    东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待敬则则走后,马嫔才道:“太后娘娘,先才敬昭仪是领什么人啊?”

    “她宫里的安和鸣不是另攀高枝了么?所以就求到了哀家跟前。”东太后道。

    马嫔笑道:“敬昭仪可真是聪明,知道太后娘娘这儿调教的人放到哪儿都能独当一面,这才求到您这儿来的。”

    东太后叹息一声,“哎,这宫里的女人都不容易。”

    马嫔闻言也是红了眼圈,后宫女人的眼泪其实也没那么容易留下来,但她必须得凑趣儿啊。

    东太后道:“洁悫最近怎么样?怎么没带过来一起呢?”洁悫便是马嫔生的五公主。

    马嫔道:“先才臣妾同刘嫔姐姐一道去了清凉殿,所以就没带着洁悫。”

    “哦,贤妃气色可还好?”东太后道。

    “臣妾们压根儿就没见着贤妃娘娘。”马嫔回道。

    东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赞同祝新惠的做法,却也没说出来。“她即便是不见你,你也要多去清凉殿走走,哀家看皇后的身子越发弱了,将来只怕还是贤妃上去。”

    马嫔的眼圈又红了,“娘娘疼爱臣妾,才跟臣妾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只那贤妃心眼儿却是小了些。”东太后道,“以前原以为秀起堂那位能有希望的,结果上好的局面被她糟蹋成了这样。”东太后当然不希望祝新惠当皇后,那样自己就更没站脚的地方了。以前那西太后算什么呀,不过是看着自己脸色吃饭的人,谁知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就挤得自己没地儿站了。

    “太后娘娘,秀起堂就再没希望了么?”马嫔问。

    东太后道:“都搬到秀起堂去了,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希望?”

    第7章 飞花令(上)

    东太后说她没希望,敬则则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希望,所以为了给冬天准备点儿肉食,她一大早就拿着弓箭去了山林里,希望能逮着几只山鸡,最好是一公一母,能下蛋能孵蛋,就不愁没荤腥吃了。

    不过这种事儿,只能碰运气,连着好几日敬则则进山都没碰到山鸡。她知道多半是因为景和帝沈沉的缘故。他一到避暑山庄就会打猎,那日请安时碰到他就是从山上下来,他那一行声势浩大,多少山鸡都被他给吓得跑远了。

    这日敬则则好容易看见了只山鸡的影子,从肩上拿下弓箭,尽量悄悄地往左前侧走去,一心都扑在了那只山鸡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敬则则总算发现了一个机会,拉弓搭箭瞬间完成,只听得“嗖、嗖”两箭几乎同时射出。

    敬则则心下一惊,她明明只射出了一箭的。定睛看去,却见山林的缝隙里露出了一道青色身影,若非时而有彩色金线闪烁,还真不容易发觉。

    此时此刻,能在此地射猎的不是侍卫就是皇帝,敬则则有些拿捏不准,前者她不方便见,毕竟要避嫌,而后者她则不想见。所以敬则则收了弓箭,转身就快步往来路而去,山鸡也顾不得了,一路上心都在滴血,可怜她的肉。

    华容远远地就朝着敬则则的马迎了上去,看她两手空空,脸色不豫,也没敢多问。

    敬则则翻身下马,将马鞭子抛给了华容。

    一时龚铁兰见着敬则则少不得又开始唠叨:“娘娘,前些日子侍卫在驱赶群兽供皇上打猎,那山林里如今指不定藏了财狼虎豹,你一个人前去多危险啊,且也不见有什么收获。”

    龚铁兰的话音才落,敬则则从马背侧方的袋子里拎出了一只灰兔,笑着道:“姑姑,谁说没有收获的,这兔子拿去先养着,等改日我再猎一只母的回来,凑成对儿养着下崽,以后就不愁肉吃了。”

    龚铁兰只能叹息,堂堂九嫔之首的昭仪居然开始愁肉吃,只怕敬则则长这么大都没这般窘迫过。

    因着有了收获,敬则则越发来了兴趣,不过第二天她没再去山上,怕再遇到昨日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皇帝,但她不愿意碰到就是了。

    过了几日,敬则则才重新出发,天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她就骑马去了山边,一边走一边叹息自己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猎犬,却因为皇帝的到来而不得不退回猫狗坊。因为西宫太后一闻到狗的气味儿就打喷嚏,所以宫中是不许养狗的,只有景和帝有几只猎犬,却也只是养在猫狗坊离开太后远远的。

    敬则则想着如果自己的小猎犬还在,找兔子和山鸡就没那么麻烦了。正想着呢,却见一只灰兔从面前一闪而过,敬则则两个雀跃,轻盈地跟了上去。张弓搭箭,感觉自己时来运转的敬则则,一箭就射了出去,而且对这一箭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说时迟,那时快,偏就在这一刻一个人影在树林里快速闪了出来,那箭险险地从他的鼻尖前一点儿擦过,若是再近一粒米的距离,就能要人命了。

    敬则则吓得低呼一声,待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咚”地一声就跪在了清晨林间带着湿气的枯枝落叶上,这当口可完全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

    她刚从差点儿箭杀了皇帝!!!

    敬则则背上冷汗一颗颗冒着,眼前闪过爹娘的样子还有一家子的兄弟姐妹的脸,可真怕连累了他们。

    就在敬则则跪下的刹那,周围跟着景和帝沈沉的侍卫已经上前将她包围在了其间,以为她是对皇帝欲行不轨的刺客。

    沈沉扬了扬手,挥退了那些侍卫。“起来说话吧。”

    敬则则闻言也没敢站起来,也不敢抬头去看皇帝,只双手撑地磕头道:“惊扰圣驾,臣妾罪该万死。”

    “你总来山里打猎,怎么不带人?”沈沉问。

    敬则则哪里有人可带啊,似华容那些宫女也不擅长打猎,带来只会拖后腿,还不如她单独行动。然则沈沉的话却印证了敬则则的猜测,那日她在林中看到的身影想必也是皇帝一行。“回皇上,臣妾只是习惯清晨来山里转转,并非是专程来打猎的。”

    “下次不可再如此鲁莽,既然要射猎,就要看清楚周遭情形。”沈沉沉声道。

    敬则则心里松了口气,皇帝既然如此说,显然是没有把她往“故意刺杀”那个方向想。

    “是。”敬则则乖声应了,眼角余光却扫向了被她一箭钉在树干上的灰兔。她本无意要它的命,所以箭矢定住的是它的耳朵,此刻那兔子也知道命在旦夕,所以死命挣扎,顾不得撕破耳朵也想跑。

    就在灰兔挣脱的刹那,敬则则忍不住做了个张嘴的动作。沈沉的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的箭法还得练练。”

    敬则则心里虽然腹诽她本就是要钉耳朵的,但嘴上却依旧乖声应着,“是。”仿佛除了这个字,别的她再也不会说。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敬则则便见景和帝沈沉开始往旁边走,又赶紧道:“恭送皇上。”

    景和帝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迈向了前方。

    待景和帝和侍卫都消失在林子里后,敬则则才抚了抚胸口站起身,今日可算是福大命大了,亏得没伤着皇帝,哪怕是把他鼻尖擦破点儿皮,只怕也没办法善了。

    敬则则想着这山上是再也来不得了。

    正因为来不得了,所以敬则则更不甘心失了那兔子,便又沿着血迹找了过去,最后再次逮住了那兔子,一看恰好是个母的,心道果真是老天垂怜,让她能养出一窝小兔子了,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山。

    谁知到了山边,坐骑妃子笑却不见了踪影,敬则则打了好几个呼哨,也不见妃子笑出现,只好先行回了秀起堂,再让小太监顺喜去山边找找。

    “娘娘,先才皇后宫中的小太监来过,说过两日是祝贤妃的生辰,皇后娘娘打算在延景楼排宴给祝贤妃做寿。”华容迎上前道。

    敬则则将灰兔交给华容,嘱咐她带下去好生养着,心里却琢磨着皇后还真是贤惠,只是她做得再多,一旦她去后,祝新惠和西宫太后肯定是要让皇帝封六皇子为太子的,至于皇后嫡子能活到成年就算不错了。

    华容接过兔子,再看敬则则的膝盖,“娘娘的衣裳怎的沾了这许多泥巴?是摔跤了么?”

    “唔。”敬则则低头看了眼膝盖,没提遇到皇帝的事儿。

    日子翻篇儿便到了祝贤妃生辰这日,敬则则穿了袭樱粉地雪光纱暗银牡丹团花纹裙,雪光纱轻柔如烟,在光线下显得如雪似雾,最是名贵,却是名贵而低调。当初赏这布料时,景和帝说祝新惠生得太过艳丽并不适合雪光纱,所以那年进贡的雪光纱全给了敬则则,成了独一份儿的荣宠。

    敬则则轻轻地摸了摸裙纱,“简单梳个朝云髻就好。”

    华容的手梳头最是巧,当初也是因为头梳得好才被敬则则选做大宫女的。普通的朝云髻在她手上却别添了一种娇俏的妩媚。鬓边微微蓬松,秀发乱而有序,没有了朝云髻的死板,灯下看着尤其多了丝风流俏。

    华容拿起一支金累丝蝴蝶凤凰步摇在敬则则的头上比了比,敬则则微微摇了摇头,“插两支金镶宝玉花篮簪就好,多了反而累赘。”

    如此打扮下来还真是“却嫌脂粉污颜色”了,炎炎夏日,既清爽又怡人,不是繁丽的打眼,而是雅致得清新润眼。

    敬则则到延景楼时,自然是艳压群芳。其他人本就没法儿跟她的颜色比,柳缇衣又因为害喜而容色憔悴带上了蜡黄,乍一看年纪比敬则则都似乎大上一、两岁了。

    宋珍晴今日穿的也是一袭樱粉色纱裙,但颜色没有如雪光纱那般牛奶里微添桃粉的柔和,被雪光纱一映衬就显得村气了。她原比敬则则年少三岁,可这么一打扮一对比,竟瞧着也好似敬则则的姐姐一般了。

    宋珍晴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姿态,往旁边侧了侧身,有些尴尬地难堪。撞衣撞色不如人时就是这般窘迫。

    一时贤妃祝新惠也到了,果然如敬则则所料,她容色艳丽,所以衣着也往艳丽了打扮,大紫配着大红,因为颜色好倒也镇得住这衣裳,显得雍容华贵似瑶池王母。

    然而因为祝新惠努力往端庄、沉稳方向打扮,指着有朝一日能母仪天下,就难免显得老气了。不过作为孕妇她的气色倒是比柳缇衣好上不少。

    敬则则不知道的是,自打景和帝下旨赐了柳缇衣封号之后,就再没去过水芳岩秀,柳缇衣以肚子不舒服为借口让宫中管事太监去请皇帝,景和帝也没给面子,所以她才脸色那般不好。

    皇后没来,她虽然给祝新惠排了宴,却不能自降身份来给祝新惠祝寿,是以只让首领太监刘大江送了一柄玉如意来。

    于是既然主人到了,众人敬酒后,丝竹声动,舞姬便也进了场。

    那领舞的舞姬却生得千娇百媚,竟不比敬则则和柳缇衣差多少,腰肢细软得好似灵蛇,敬则则看得入迷,连景和帝到了竟然都没听见,还是楼中丝竹声停她才回过神来。

    敬则则回神后起身跟着众人朝景和帝问安行礼。

    皇帝今日穿了一袭白底织金纱三色金镶边龙袍,显得卓荦不群,丰神俊逸,撇去皇帝这个被光环笼罩的身份不提,单纯看他的人他,却也是个让女子怦然心动的美男子。

    也就无怪乎他一进来,所有嫔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精神也抖擞开来,似乎各个都想开屏,却不知雄孔雀才开屏呢。

    有时候敬则则觉得沈沉也是只雄孔雀,有意无意地总是向你展开华丽的尾羽,引得你泥足深陷,而他却随时可以转过身朝向其他雌孔雀。

    景和帝入席坐到祝新惠身边,“让舞姬接着跳吧,莫让朕扫了你们的兴,朕坐坐就走,让你们也自在些。”

    祝新惠娇声道:“皇上,这些舞姬跳来跳去就那么个样,没什么趣,不如咱们来行酒令吧?”

    敬则则低头喝了口酒,这位贤妃的醋意还真是大,当是怕皇帝看上那舞姬吧。虽说景和帝不喜欢宠幸宫女,但对身份更低微的舞姬、歌姬却又并不忌讳。敬则则犹记得自己得宠那会儿,他就看上了一名歌姬,封了美人,还很是宠了一段日子,不过后来兴致过了也就撂开了手。

    “今日你是寿星,你说了算。”沈沉笑道,“这酒令你打算如何行法?”

    祝新惠的视线在楼中扫了一圈,这些人里有才气的也就马嫔、宋珍晴两人,敬则则虽然也不差,不过是门门通样样都不精的类型。至于柳缇衣更是绣花枕头,也就脸好看些。

    祝新惠有意让柳缇衣出乖露丑,怪她偏要跟自己一块儿诊出有身孕来。“臣妾想着,在座姐妹里有擅长酒令也有不擅长的,总不能顾此失彼,咱们这酒令也不往那难了去,诗词姐妹们都是知道的,就行飞花令好了。”

    沈沉点了点头,飞花令的确算是简单的了,背得几句诗词就行,可以让所有人都参与而都不觉得被冷落,“阿惠如今想事情越发周到了。”

    祝新惠听皇帝赞叹,自然得意,因又笑道:“皇上肯定觉得简单吧,这样的话有些姐妹也提不起兴趣来,臣妾想着不如玩个新鲜的,令主出两个字,不能太生僻了,接令者在四句之内将这两字首尾接起来就算,皇上看这样如何?”

    “也算还有些趣味。”沈沉饮了口酒,才知道原来祝新惠并没有什么变化。

    敬则则听了却没觉得多有趣,做姑娘时,各种酒令她都行过,这种飞花令自然也是玩过的,不算新鲜,不过的确把难度加了许多,有些人不知深浅,真正行令时,可就抓瞎了。

    一时因为皇帝说有趣,再加上祝贤妃又得势,众人只能跟着附和了此令。柳缇衣虽然不愿意,但也没奈何。她在家中时心心念念要入宫,于琴、棋、歌、舞等媚人方面比较上心,诗词方面却就难免薄弱了些。

    “请皇上做令主,监令,赐两个字吧?”祝新惠微微仰看着沈沉道。

    沈沉想了想,“山、月。”